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甄焱像是有心要冲淡尴尬似的,装模作样咳嗽几声,转身到沙发上坐下。
“来,坐!”
他打开茶壶,一边添入热水,一边朝我扬扬手。
刘铮赶紧伸手去抢壶:“哎呀,甄公子,这种事怎么能让您来做呢,我来我来,您这手精贵啊,可别烫着啦!”
甄焱任由刘铮将壶拿走,自己则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里,朝我扬扬下巴:“听说这段时间,你让刘铮帮你办了不少事?”
我笑笑:“我和刘大哥特别投缘,一见面就亲得跟前世兄弟似的,这段时间刘大哥可没少照顾我。”
甄焱眯着眼睛,似实在玩味我的话,片刻,他冷冷地笑了:“亲如兄弟么?那你们的兄弟情谊可是够贵的啊,办一件事,就是一块金饼。”
刘铮显然没想到甄焱把这事儿都查透了,手上顿时抖了两抖,差点把水倒到茶壶外面。
刚才甄焱提到金饼的时候,眼中瞬间闪过两抹精光,我马上就断定了,他也是奔着我的钱来的。
现在他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原因很简单,就是想拿住我,好让我乖乖掏钱。
我笑着点头:“本来是一次给两块,可是我刘哥不好意思要这么多,我才给他一块的,钱这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哪比得上我和刘哥的交情重要。”
甄焱默默看着正在小心沏茶的刘铮,眼神有些迷离。
他大概在思考,如何利用刘铮将我拿住。
我则直接问刘铮:“刘哥,上次我让你帮我打听海选的事儿,你帮我打听了吗?”
甄焱顿时眉心大蹙。
傻子都能猜到他是有备而来,估计在来之前,他已经将这段时间我让刘铮做的世强都掌握了。
不过眼下他看似想要审我,其实横在我们中间的这张桌子是谈判桌,他不能太快亮出底牌,毕竟,底牌亮得越多,他的筹码就越少。
既然他不亮,那我将帮他亮。
被我这么疑问,刘铮顿时吓得不敢动了,我见他不开口,就又问了一次:“这次通过海选的人都有谁啊,耳沁通过海选了吗,我记得上次海选的时候,耳沁就被内定了。”
“混账!”甄焱当场火大,“这种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那句“混账”骂得是刘铮,但后面这半句话是冲着我吼的。
我说:“当然是刘哥告诉我的,不过我也就是比其他人提前一点知道这些事,到了现在,放眼整个冲天阁,谁不知道上次的名额是内定的,这次的过选名额说不定也是内定的。”
甄焱眯起了眼睛,阴着一张脸,冷冷盯着我,说:“你让刘铮帮你打探消息,意欲何为?”
“当然是想看看,这些消息里有没有商机啊,”我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我是个生意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喜欢先看一看有没有值得投资的良货,上次海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两个良货,其中一个还是甄公子的弟弟呢。”
甄焱已经有点遭不住了,这会儿他的眼角一直在不停地抽抽。
估计在他的眼里,和甄挺强、该理交好,也算我的软肋之一。
没想到我换了一个思路,直接将这两个人给撂出来了,而且我的态度也很明确啊,他们两个,就是我投资的商品而已。
交好?
不存在的。
甄焱半天没开口,还是刘铮先打破了沉默:“这个……茶……茶沏得差不多了。”
“倒茶。”甄焱朝我的杯子扬了扬手,示意刘铮先给我斟茶。
“你说,你是个生意人?”甄焱舒一口气,换了一副还算客气的嘴脸。
他这是发现我不太好对付,打算改变切入点了。
我点头:“对。”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具体的生意太多了,但从大方向上来看,主要是做投资,it产业、房地产、汽车制造、自然资源,还有金融行业本身,只要有良材良货,都会投。”
“那你肯定很富有。”
“还行吧,对于绝大部分来说,我算是个富人。”
“像你这样的人,跑到黑山来做什么,按说,你应该什么都不缺啊。”
“物质上确实不缺,”我笑着点头,“可是精神上比较匮乏,主要是感觉人生没有挑战,去发刺激。”
像我这么聊天,基本上就是把对方的话头堵死,每个话题都直接给出终结答案,故意让聊天继续不下去。
甄焱还真是没什么话说了,只能朝我的杯子扬扬手:“尝尝我带来的茶,上好的大红袍。”
得,正好聊了这么半天,我也有点渴了。
然后我们就开始喝茶,喝完一杯,再续一杯,喝完一壶,再来一壶,憋不住了就去上个厕所,回来接着喝。
甄焱一看就是习惯于用背景、气场压人那一套,他这么耗着我,就是想让我慢慢感觉到压力,等我扛不住了,他再切入整体,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强我弱,他占尽优势,我只能逆来顺受。
不过嘛,论实力,他还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论背景,我身后有梁厚载、姚玄宗、渤海仉二爷,论气场,就他这点小气场,跟二爷根本就没得比,我在二爷面前都能谈笑风生,更何况他呢。
想跟我耗是吧,没问题啊。
我可以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陪着你耗,更何况现在还有茶水可喝,有差点可以吃,旁边还有个刘铮前前后后伺候着。
怎么也得熬了有四五个小时吧,甄焱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不怪他,他本来就是来求我的办事的,心虚,确实扛不了太久。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有私事求我,而且这事儿,有点上不了台面。
又喝完了一壶茶,甄焱朝刘铮摆摆手:“你先出去,我又要事要与郭老板商谈。”
刘铮不敢造次,匆匆应一声“诶”,便退了出去。
待刘铮将门关好,甄焱才长出一口气,开口道:“郭老板,这一次,我是代表恶鬼道,要与郭老板谈一笔大生意。”
我笑着点头:“早就看出您是来找我谈生意的,不过您可不是代表恶鬼道来找我的,要是我没猜错,您这次来找我,是为了私事,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有恃无恐啊。”
甄焱可能是感觉自己被我给戏弄了,面色有些难看。
我拿过开水壶来,重新沏了一壶茶,看着茶壶上方的袅袅烟雾,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是个生意人,在商言商,您是那个帮派的公子,背后有什么样的人撑腰,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因为我目前的生意在外面,这一点您应该也是知道的。您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你想要借用我在外面的势力,还是那句话,在商言商,我不能早早地让您把我的小尾巴,那样一来,我弄不好是要做亏本买卖的。”
既然你已经撂牌了,那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甄焱眉心紧蹙:“你不怕得罪我么?”
我冲他乐:“怕,可如果甄公子的气量这么小,那我觉得,咱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同样的,如果我不稍稍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甄公子敢放心与我合作么?我要是和刘铮一样在您面前畏畏缩缩,您会觉得,我是个可托付的人么?”
“展现能耐?你展现了什么能耐?”
“我让甄公子耗费五六个小时都没把自己想谈的事情说出来,前后让公子改了六次话术,一张底牌都没出,就让公子在我面前露了底,这,就是能耐。”
“狂妄!”甄焱怒发冲冠,整张脸都变成铁青色。
这不是形容,是真真正这个的铁青色,估计这是他施展能力的前兆。
我当然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公子冷静,公子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您现在把我杀了,您的问题,可就无人帮你解决了。”
“我不需要杀你,只需将你的手脚打断,将你幽禁起来,到时候,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
“不,你不会这么做的,你要找我办的事情,是一件绝密的事情,你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更不想让恶鬼道首座,也就是你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咱们两个在这间屋子里秘聊,但凡你现在向我动了手,回头,这个消息就会传到您父亲的耳朵里去。哎呀,到时候另尊会不会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他会不会查一查,你为什么约我密聊,你说,他查着查着,会不会把你原本不想告诉他的事情,也给查出来?”
甄焱是个色厉内荏的人,算不上什么狠角色,这番话十有八九能把他镇住。
就算镇不住也没关系,那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呗,我这刚刚破了关,正想找个人练练手呢。
甄焱的头顶上都快冒火了,他狠狠瞪着我,仿佛用一双眼睛就能将我灭了似的,我不和他一般见识,给他倒一杯茶,说:“好了,还是聊正事吧,这次甄公子找我,究竟所谓何事啊?”
良久,甄焱终究还是从舒一口气,败下阵来。
支撑了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缩在沙发里,闷声道:“我在外面……输了很多钱,那些钱,原本是恶鬼道用来买明年一年的口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