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能张开眼皮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那个院子里了。
此时我正身处于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中,空气相当潮湿,随着意识渐渐复苏,能听到黑暗深处不断传来滴水声。
嗒、嗒、嗒……
那是不算太小的水滴砸在石地上的声音,频率非常稳定。
我试着活动手脚,可手腕脚腕上都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抬不动。
“老周,牛老?”
我试着唤了两声,舌头和喉咙都有点麻,发出的声音非常浑。
过了许久,黑暗中传来一阵如同野兽的低吼声。
“嗷————”
那声音无比的嘶哑,就像是两个锈铁片在来回摩擦。
我立即闭嘴,生怕黑暗中的野兽会摸过来,可过了很久,那阵吼声都没有靠近,似乎,黑暗中的野兽也像我一样,被困住无法动弹。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发现手脚并没有被限制住,刚才会有坠压感,只是因为身体被毒麻了。
眼下还是没法正常行动,我只能蠕着后背,在地上不断爬动。
这么一动,血玲珑果然被唤醒,并开始焕发热力,将我身上的毒素清除出去。
一直到差不多能动了,我才摸黑起来,用手在周围探了探。
现在,我应该身处于一座牢笼里,因为我摸到了冰冷的铁栅栏,上面已经生了锈,显然是很久以前的造物了。
之后我又在周边探了探,手掌很快碰到了一个人,我试着找到了那人的手,一摸,上面全是伤疤。
错不了,这是老周。
“老周,老周!”我试着推了老周两下,老周只是呜哝两声,没能醒过来。
我一只手拖着老周,另一只手继续在地上摸索,没多久又找到了另一个人,这人身上的衣服是用丝绸织成的,扣子是标准的盘扣,错不了了,这是一件唐装,地上的人是牛心古。
将老周和牛心古并排放在一起,我才喘着粗气坐下。
眼下,我们的行头都被收走了,就连山筋剑也没被放过,老周一时半会估计也醒不过来。
看样子暂时是没办法点亮了,我叹口气,盘坐起来,双手抱圆置于丹田,开始按照静心功上记载的方法调动内息,加快毒素的排解速度。
萦绕在身上的麻劲开始迅速消退,起初我以为毒素正在被代谢出去,可随着一遍遍调转内息,我却发现,毒素并没有被排出,而是逆着经脉流入了心门。
血玲珑焕发出来热力,一部分在帮我恢复知觉,另一部分,则用来吞噬涌向心门的毒素。
当人处于静心状态下的时候,各种感知能力都会变得异常敏锐,所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这些毒素不断被吸收,我的筋骨正越来越强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玲珑好像也完全适应了毒性,顿时毒素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隐约有种感觉,就是,我中的毒,实际上要比老周和牛心古深得多。
之前,有一次我明明马上就要醒过来了,却突然被麻翻,回头细想,当时,我浑身的毛孔好像都是张开的,它们正在血玲珑的加持下,疯狂吸收了周围的毒气。
原来,不仅仅是病原体能增强血玲珑的潜能,像这样的毒素也可以。
没用多长时间,毒素便被血玲珑全部吞噬,我终于一阵轻松,扶着膝站了起来。
嗒、嗒、嗒、嗒——
黑暗中,沉闷的声音不断响起,刚才我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血玲珑上,还以为那就是普通的滴水声,现在仔细一听,才发现其中还夹杂这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走路的人好像可以将脚步声伪装成了滴水声的样子。
片刻,外面突然冒出一抹火光,眼前的铁栅被照亮,就见铁栅外是条石打造的走廊,火光是从走廊入口的门洞里照过来的。
接着又听到“嘿,呀,我靠,卧槽,要命了!”几声嘟囔,和一阵金属撞地的声音。
我将脸贴在铁栅上,想看看门洞里到底什么情况,火光却突然熄灭,紧接着,就有一道手电光直直打在了我的脸上。
冷不丁被照了这么一下,我半天没缓过劲来,等视野里的青光散得差不多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铁栅外。
是那个姓詹的胖子。
这会儿他正拿着一把打钥匙,朝牢门上怼,期间他的手一直在抖,半天才将牢门打开。
我吃惊地盯着他,他将肩上的两个背包放在地上,而后便凑到牛心古和老周跟前,给他们两人一人喂了一颗青绿色的药丸。
“你怎么没中毒?”等老周和牛心古的喉咙开始蠕动,詹胖子才回过头来问我。
我说:“毒已经解了。”
詹胖子先是点了一下头,旋即瞪大了眼:“不可能!你们中的,可是沙鬼帮的独门瘴毒,除了沙鬼帮本门解药,根本无药可解!”
接着手电的光亮,我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了深深的提防。
我还没提防你呢,你倒先提防起我来了!
血玲珑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也只能半真半假地说:“我的体质特殊·,靠血液循环就能解毒。这附近没人守着吗?”
詹胖子也不知信没信我,他低下了头,一边观察牛心古的情况,一边应道:“本来是有的,但全都被弄死了,我刚才也差点被那东西给弄死。”
“什么东西?”
“一把剑,又细又长。”
那是我的山筋剑,记得我第一次进暗房的时候,老黑就在外面喊我不要碰山筋剑,不然很容易被山筋给绞死。
詹胖子刚才放在地上的两个背包,就是我和老周,看来他是想直接带着我们的东西过来,等救活了老周和牛心古,直接引着我们离开,本来也想拿着山筋一起过来,没想却被山筋袭击了。
我问他:“外面安全吗?”
“暂时安全,你干什么去?”
“去拿我的剑。”
我从背包里拿了一把手电,打着光进了门洞,这地方应该是个守卫室,但里面没有桌椅,只有四个奇怪的槽,看上去像是下蛋用的,屋子一角,还铺了一片潮湿的芦苇草。
这地方确实不是给人用的,地面上有几条被山筋绞死的大花蜈蚣,那片芦苇草,应该是它们休息的地方。
我很快找到山筋剑,将它缠在腰上,转身离开的时候,手电光随着我转动的幅度在屋子里照了一圈,就见靠近门口的那面墙上挂着一个皮背包。
这一看就是我们家的包,之前老黑为了方便我出任务,相同的皮背包买了一大堆。
我立即冲过去,将背包拿下来。
错不了了,包上一股浓浓的药味,打开一看,里面还有老黑的医药盒。
老黑应该就在这里!
我迅速回到牢房,就见老周和牛心古已经能攀着铁栅站起来了,不过两个人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个个站在那里,神志恍惚。
我将一只手放在老周背上,帮他调理内息,以此让他尽快清醒过来。
詹胖子就站在一边,愣愣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就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吗?”
詹胖子蹙了两下眉,用一种近似于质疑的语气问:“你就对我一点提防之心都没有吗?”
我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于是说道:“你先前拒绝帮助我们的时候,看上去确实不像站在我们这边的。不过在你回院子之前,曾十分警惕地朝周遭撒网,当时我就断定,你是因为担心受到监视,所以才不敢在明面帮助我们。”
“什么叫不敢在明面上帮助我们,我暗地里也可能不帮你们啊。”
“可你当时反应太突兀了,上一秒还无比热情,下一秒突然就要和牛心古划清界限一样,我猜测,你这大概率是在做戏给人看,为何要特意做戏,自然是让‘看官’们对你不起疑心。”
“所以你就认定,我肯定会在暗中帮你们?”
“当然,不确定啊,因为你也有可能就是贪生怕死求平安,可不管怎么说,你不来帮我们,也不是我们的敌人,既然来帮我们,那肯定是我们的朋友,我当然没有必要提防你。”
詹胖子斜着眼睛沉吟了半天,突然问我:“你今年多大?”
这时老周已经清醒过来,替我回应道:“19。”
詹胖子用力皱了两下眉头,没再说什么。
我感觉,詹胖子和老周之间,可能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牢房中沉寂下来,但在黑暗的走廊深处,又传来了野兽般的叫声。
“嗷————”
那声音,嘶哑到了一种极致,就像是……两个锈铁片……来回刮擦……
第一次听到这动静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如今整个人完全清醒,我终于意识到了,那是老黑的声音。
没错,声线确实是老黑的,可老黑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叫声,不是惨叫,不是大叫,而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的低吼。
老周也意识到问题了:“这不是老黑的声音吗?”
我晃了晃老黑的背包:“我还找到了他的背包。”
“嗷————”
低吼声音再次响起,老周再不敢耽搁,扶着铁栅活动了一下腿脚,可能是觉得缓得差不多了,便指了指黑暗深处:“咱们得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