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摊开五指,将整个手面铺在铁卷上,沉下心来,细细感应铁卷上的气息,就发现,这不是一股完整的气息,而是有无数团细小的气丝不断在铁卷中游走。
细细去辨别气丝游动的轨迹,我渐渐意识到,这些气丝游动出轨迹,最后都能组成一个个字迹。
第一个字是“夫”、第二个字是“道”、第三个字“德”,我用了不少时间,才辨认出铁卷中的第一句话是:“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
这不是《素书》里的开篇么,刚来暗房的时候,我就在一支竹简上看过这部矿古奇书后抄本。
素书确实是一本奇书,但却不是失传绝学,至今存留的版本也很多,载体更是不计其数,制作这片铁卷的人,为什么要用“气”将书中的内容绘于铁胆之中,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玄机。
我耐着性子,慢慢将铁卷上的文字辨认出来,铁卷上前半部分的内容确实是《素书》没错,后半部分则是一道沉炼心神的心法,一直到将整部铁卷看完,才知道这道心法叫做“静心功”。
着书者之所以会将素书通篇写下,是因为静心功就是从素书中提炼出来的,在静心功的心法精要中,将人体经络分成了道、德、仁、义、礼五种类型,合称“五脉”,五脉合一则沉心入定,五脉分离则心发狂。
正常情况下,人是很难进入五脉合一的状态的,但也不至于五脉分离,铁卷将五脉合一的状态称作“极上境”,将五脉分离的状态称作“落尘境”,包括我自己在内,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处于“中庸境”之中。
所谓中庸境,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介于极上境和落尘境之间的中间状态,人的心智,会因人生经历不同、所受刺激强弱差异不同而上下沉浮,上浮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接近极上境的过程,下浮的过程,则是不断坠向落尘境的过程,但只要心智达不到极上境和落尘境的基准线,就都属于中庸境。
铁卷上说,人在进入极上境的时候,心智会异常强大,能感通九幽九天,但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状态,因为人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情感的,而人一旦失去了情感,则不能称之为人,那只不过是天地间的一个符号,自以为无所不欲,其实已经失去了生的意义。
落尘境则直接就是对人有害,人在进入这个境界以后,就失去了一切理智,换言之就是彻彻底底地疯了,成为完全被情绪驱使的行尸走肉。
恰恰这中庸境,才是最完美的状态,它最完美之处,就在于人心在这个范畴里是可以不断变化、不断进行自我调节的,欲望与理智共存,情感与冷酷并存,着书者甚至写了这么一句话“此,人也!”——这才是人!
我刚看到五脉合一那一段的时间,也以为静心功是一门帮助修行者达到那个状态的心法,看到后面才明白,这道心法追求的不是五脉合一,而是四脉合一,余出一脉而不合,就是防止动术者进入极上境,失去人性。
人只要达到四脉合一,就已能感知到炁场的细微变化,从而以极弱的念力,施展出极强的术法,而随着不断按照静心功中记载的方法调理内息,念力必会越发精强。
书中所言之道机玄妙,实在是太合我的胃口,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每看一遍,都有新的心得。
我意识到,静心功不但能增强我的念力,它静心敛神的功效,还能造福老周,眼下老周还是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潜能,而这种锤炼心神的心法,恰恰能提升他的自控能力,以及五感的敏锐度。
“老爷,吃饭啦!”
地窖口传来了牛顿的吆喝声,我这才回回神,带着铁卷朝外面走。
路过屋子中央的实验台时,我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的日记本。
刚开始阅览铁卷上的内容时,我就总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通了,但又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直到看到桌子上的笔记,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画在本子上的那些图腾,其构图的方式,和铁卷上文字的构成方式非常相似。
日记上的那些图案,不管多么复杂,都是一笔画成,中间没有任何的间断,铁卷上的文字也是一样,每个字的笔画都是连在一起的。
想到这儿,我立即打开日记本子,拿出签字笔,试着将其中一个图案画了下来。
这些图案都是用很粗的笔触画成,大量线条交织、堆叠在一起,细节难辨认,我花了十几分钟,才将图案上的线条复刻出来。
签字笔的笔触很细致,用它复刻出的图案,就像是图腾的骨架,但也正是因为线条足够纤细,才让原本堆叠在一起而模糊不清的细节呈现了出来。
我的推断很可能是对的,用签字笔画出的那个图案,确实很像一种文字,但不是中文,也不是其他我见过的语言,那更像是一种构形特殊的甲骨文,能看出一点象形文字的特点,但又不完全是象形文字。
虽说还是看不懂日记里的图腾究竟想表达什么,但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看样子,再有时间我得出去一趟,找人帮我破译一下这些古怪的文字。
“老爷,吃饭啦,你再不来我们就要饿死啦!”
地窖外面又传来牛顿的呼唤声。
我这才起身朝外面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写祝由术的那套书简就在门口旁边放着呢,亏我还花这么多功夫找它,骑着驴找驴。
我抱着大堆书简出了地窖,牛顿和二丫赶紧过来帮忙。
看这样是牛顿嫌我不出来,特意找来了二丫一起喊我,我向来扛不住二丫那老夫子一样的唠叨,她一喊准灵。
“你们俩别上手了,书简上全是尘土,再把你俩的衣服弄脏了,”我冲牛顿和二丫摇摇头,转而又问她们:“李奥回来了吗?”
二丫根本不理我说了什么,上来就将书简包过去一大半:“老爷,你怎么一点都没有主人的自觉,这种脏活累活你怎么能亲自干呢,成何体统啊!”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又不重,再说了,暗房你们又进不去。”
“那老爷可以先把书简擦干净再拿出来啊,老爷可是家主,却老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二丫说话的时候,还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她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牛顿很听话地没上来帮忙,只是很自豪地对我说:“老爷,咱们今天吃佛跳墙,我还做了盐焗鸡。”
也难怪她一脸自豪的样子,当初她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将佛跳墙和盐焗鸡放在了末位,这是她最后要学的两样菜,换句话说,她已经将老黑给的菜谱完全掌握了。
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半年老黑到底干什么去了?
牛顿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九个人,一大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连菜汤都没剩下。
刚吃过饭,李奥就要出门,我赶紧把他叫住。
“你干嘛去啊?”
“出去逛逛。”
“又去坐23路环游黑山啊,那辆车有什么好坐的,窗外面不是雾就是雾,你是不是和开车的女司机好上了?”
“别开这种玩笑行吗,我现在心情很差。”
“哟,那还真不巧了,行,那你出去吧。”
“你找我有事?”
“啊,我从暗房里找到一套祝由术,本来想让你抽时间好好研究一下的,你要是没时间,那我还是找老周吧。”
“祝由术是什么?”
李奥眼里放光,已经有了兴致。
我摆摆手,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是一种古时候的符咒术,主要是用来治病的,但也能拿来伤敌。”
“哦,其实我也不怎么忙,你说的那个什么术在哪呢?”
“你不是心情很差嘛,哎呀,研究这种东西,最讲究一个心平气和,你还是出去看看风景,调节调节心态吧,我找老周去。”
“我一大老爷们,心气儿硬着呢,不用调整。”
李奥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朝楼门口走了过来。
诚然,前段时间我一直闭关,错过了与李奥互相了解的机会,我不是很了解他的性格,但却摸清了他的脾气。
他吧,就是头些年受的刺激太多,心理变得比较脆弱,但还特别要强,不愿意承认自己脆弱,这种人你不能劝他,你越劝他,他就越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反而会疏远你,你只能勾着他,让他自己从低气压里走出来,还不能让他意识到你是刻意在帮他。
他进屋的时候,我才把真实目的说出来:“其实这套祝由术还是你学合适,咱们这个队,三个人,俩输出,正好缺个奶。”
但我没告诉他,这套祝由术老周根本学不了,只能让他这个妖精来学。
李奥大概率听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很装的点头:“还是你想的周道。”
这句话可能只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了,因为李奥突然愣在了原地。
看着桌子上摞在一起的十几个书简,他用力皱起了眉头。
李奥肯定不是嫌内容太多,估计是猜到,这种形状竹简里,写得全是他看不懂的汉字,要想学会上面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难比登天。
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他的顾虑:“等你学会了祝由术,就能易容成正常人的样子了。”
李奥眼中马上大放光芒:“事不宜迟,给我本字典,我现在就开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