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是个穿白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在说话。
这一路走来,村里的人不能说一个个肥头大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都比较健康,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枯瘦如柴,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蜡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淮山冲那人点点头:“我们是进山采风的,迷路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啊,地图上好像没有你们这个村啊?”
“嗨,就是个荒山僻岭的小破村,地图上没标出来很正常,”年轻人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你们是来采风的啊,那你们可真来巧了,这个村子的四面,四个方向,都有不错的景,往东走有一片大瀑布,西边是花海,北边是陡崖,南边是大湖滩,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去南边看看,那里离村子最近,来回也就四五个小时,其他地方嘛,你们就得一早去了,要不然天黑也回不来。”
他似乎有意要将我们留在村子里。
李淮山先是点点头,而后问:“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年轻人笑道:“过不了几天,就有收果子的中间商进来,到时候你们可以跟着车出去。”
放屁呢,这地方连条路都没有,哪来的车。
这个年轻人绝对有问题,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有问题,我们才方便从他身上发现一些线索。
我叹口气,道:“我们赶了太长时间路,都很疲惫,今天就先不去找景了,哎,你们这儿有没有旅店之类的地方,好让我们歇歇脚。”
“有,有啊,我就是开旅店的,价格给你们算便宜点。”
一边说着,年轻人就朝我们招手,那意思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我和李淮山对视一眼,李淮山冲我点点头,我没迟疑,立即朝着年轻人追了过去。
年轻人回头张望一眼,见我们都跟上了,脸上便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笑容:“哎呀,我跟你们说,平日里经常有误入这里的驴友,全都住在我那,放心,我那个店,价格可公道来,你们三个住上三天,都花不到一百块钱。”
我装模作样地跟他打镲:“这么便宜,你那的设施怎么样?”
年轻人朝周围指指:“村里就这么个条件,你要是想在这里找到外面那样的宾馆,还真没戏。我那里怎么说呢,干净,没有什么蚊虫,但热水器肯定是没有,卫生间也是老式的……哦,不是那种砖头房随便一搭的旧公厕,是古时候的那种卫生间。虽说没有热水器,但是你们要想洗热水澡其实也挺方便,店里有大木盆子,烧上热水就能洗。”
这人好像平日里很少和人交流,见到我们几个,像是逮住了一样,只要你给他一个话题,他就用很快的语速一口气说一大堆。
我点点头:“不奢望条件多好,只要能休息好就成。”
“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年轻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触目惊心的大黄牙,“我那个店里的被褥都是用刚弹好的棉花做的,哎呀,那叫一个舒服,哦,对了,饭菜!我那个店里的饭菜也相当不错的,你别看我这个样子,论烧菜,我在村子里要是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客道地笑笑:“哟,那我们可得好好尝尝店老板的手艺。”
他笑得更开了,我发现他的舌头上泛着一层墨绿色的光泽,就像中毒了一样。
他自己好像也发现了问题,马上又将嘴巴闭上,只抿着嘴冲我微笑。
从他的笑容中,能明显感觉到一丝怪异的狰狞,他看我们时的眼神,不像是商人见了客人,更像是,一个无比饥饿的人,见到了食物。
不过他倒也不算一个信口开河的人,没多久,我们就进了他的店面。
整个店面都是纯木制结构的,造型古朴,里面被打理得非常干净,他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挑了一个有大通铺的房间给我们住。
床上的被褥也的的确确是用新弹好的棉花做成的。
我问店老板:“晚上什么时候开饭?”
他先前一直盯着李淮山发笑,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要是想吃,我现在就给你们做去,不过我们这儿不点菜,我做什么,你们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吗?”
李淮山和刘尚昂同时摇摇头。
我也摇头:“没有,你看着做吧。”
正巧刘尚昂正将宋远山的尸体放在通铺上,店老板似乎看出了一丝异常,指了指宋远山,问道:“你们这位朋友,从刚才起怎么就一动不动的?”
我正琢磨怎么解释,刘尚昂就用一块帆布盖上了宋远山的脸,叹口气,道:“这是我们的朋友,途中溺了水,死了,我们想把他的尸体运到外面去,您要是觉得店里放个死人不吉利,我们就先把他放到村外面去。”
店老板摆摆手:“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你们三个,跟个死人睡在一块儿,也不嫌瘆得慌?”
刘尚昂依旧叹气:“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明白,明白,行,那你们就那什么吧,如果他臭了,你们再把它运出去,我知道村外面有个挺安全的山洞,你们要是打算送他出去,就先告诉我一声,我带着你们过去。”店老板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锁定在宋远山的尸体上。
只不过宋远山的脸已经被刘尚昂盖住了,这一路过来,刘尚昂也一直刻意压低宋远山的帽沿,店老板不可能看清宋远山长什么样。
怕就怕,宋远山上一次来村里的时候,说不定也住在这家馆子里,如果让店老板认出他的身份,极可能造成一些麻烦。
好在店老板也没多停留,说了那么两句,便转身出了房间。
我将他送到外面,顺便问一声:“老板怎么称呼。”
他又是花了片刻的时间回神,而后才回应:“哦,我姓陆,这个村子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姓陆,我叫陆平,平安的平。”
我说:“你们这还是个家族式的村子啊?村里的媳妇儿也姓陆么?”
“对,都是一个大家族的,嫁过来之前可能不姓这个姓,嫁进来以后,也都改成陆姓了,没办法,祖上定下的规矩,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也不好随便改。”
我笑着点点头,便旋身朝屋里走。
关门的一瞬间,我发现,陆平还在朝屋子里看,他的视线落在了宋远山那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还看到,他的嘴角上泛着一抹晶莹的光泽。
他竟然盯着送宋远山的尸体流口水!
门缝渐渐闭合,我甩手在墙上扔了一张隔音符,催动符韵,而后才对刘尚昂和李淮山说道:“这个店老板绝对有问题。”
“食人魔。”刘尚昂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一愣:“什么?”
刘尚昂解释道:“食人魔,你没发现他的眼睛里泛着绿光,舌头上也有墨绿色的舌苔么,这是常年吃人肉,已经出现了魔化的状态。”
怪不得那人刚才会对着宋远山的尸体流口水,原来,食人魔是这么个意思。
听完刘尚昂的话,我起了整整一层的鸡皮疙瘩,这瘆的。
就听李淮那边说道:“这个店主,恐怕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人了。”
我还是入行的时间太短,实在想不通李淮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根据眼下获得的线索,我怎么推,也推断不出这样的结论来。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李淮山说。
李淮山朝周围指了一圈:“咱们刚才在村子里走了那么一圈,你没发现么,所有的村民都是表面健康,却常常会陷入一种类似于死人的状态,惟独这个店主,一路上都精神饱满。
村民之所以出现那种状态,很可能和他们吃了山包上的食物有关,而这个店家,很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那些食物有问题的人,他拒不吃村外富产的食物,才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
同样,因为他知道村民都不正常,所以很少与村里人交流,常年处于半与世隔绝的状态,让他一见到正常人,就会产生强烈的倾诉欲。
他见到我们的时候,那分明就是一副饿狼见到食物的表情,这就说明,他为了能在不吃周边问题食物的情况下存活下来,肯定没少将误入此地的旅人当成食物。
不信的话,咱们可以在这家店里仔细找找,如果我估计不错,在这个店里,应该有一个比较大的储肉间。”
没想到,李淮山只是看了店老板两眼,就能联想到这么多事情。
至于我自己,也只是凭着一双能察查人心的眼睛,看出店老板是个性情极其暴躁扭曲的人,他在面对我们几个的时候,是带有杀心的。
看来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你们还记得老宋说得那件事吧?”刘尚昂突然开口,把我和李淮山都问懵了。
李淮山不解道:“那件事?”
刘尚昂“啧”了一声,说:“就是他曾说,红衣女出来借伞的时候,如果将伞借给她,这个人当天必死,如果不借,就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村子,刚才我在想,这个店家既然知道村子有问题,为什么不离开呢?又或者,他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根本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