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进了院子,沐恩郡主见自己儿子跟在琼姐儿身后,微微有些不满。
周希礼惘若未觉,低声说道:“三妹妹好些了吗?”
周二夫人满腔恨意的瞪着陆思琼,闻声冷嘲道:“好些了吗?出了这种事,乐姐儿怎么能好?”
说完,亦知不该针对长房侄儿,只走到陆思琼跟前,不善质问:“你还来做什么?
现在可是好了,你表姐如今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不说永昭伯府了,怕是别的府邸,也没人敢要了。
琼姐儿,你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这么狠,这是要了你表姐的命啊!”
字字如刀般直戳人心。
此时被怀疑,倒没了刚刚面对四表姐时的无措和紧张了,陆思琼徐徐解释道:“二舅母,不管您信不信,昨夜里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总归还是要说明几句的。
可这会子,不说张氏,就是沐恩郡主都不向着她了。
周嘉灵满脸伤心失望的凝向她,也不语。
屋外却突然响起丫头的声音:“大夫人,老夫人请表姑娘过去。”
是静颐堂的大侍女念夏。
张氏张口就要哭喊,私心觉得老夫人又要袒护外孙女,可声音还没发出,沐恩郡主就先说了话:“琼姐儿,你随我过去。”
“大嫂,”张氏泪眼看她。
沐恩郡主被闹了两日,心情极差,之前又听妯娌念叨哭诉了好些时候,着实不愿她再继续,打断道:“好了,当务之急是好好照顾乐姐儿,之后再想办法。”
说完,率先提步。
陆思琼朝二舅母欠了欠身,隔着屏风望了眼室内,随后同大舅母出门。
路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僵硬。
临近外祖母院子的时候,陆思琼忍不住问道:“舅母,您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做的?”
沐恩郡主步伐不停,叹气道:“谁做的重要吗?现在府里上下乱成这样,你外祖母气得一晚上没睡,天亮了才回来。”
虽说没有指责她的话,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大舅母也是那样想呢。
陆思琼喉间涩涩酸酸的,低头前进,不再言语。
等到了静颐堂,才发现不止外祖母一人,龚景凡亦在。
这么早……想来也是听说了。
陆思琼看到他,心中又恼又愁,别过了脑袋,心中却甚为安然。
龚景凡看她进屋,就走了过去,把人手一牵,紧张关怀的问道:“阿琼,周二夫人有没有难为你?
你出门的太早,我到德安侯府的时候,大夫人告诉我你约莫都到国公府了。”
他倒是一脸轻松。
都不知这人怎么想的,现在还跑来周府,这不是找罪受吗?
是以,哪怕心知龚景凡对她一片关切之意,可还是把手收了回来,绕过他走到中央,对位上人行了礼:“给外祖母请安。”
龚景凡是个急性子,一瞧这模样,也明白了对方想法。
他最受不得冤枉,上前两步也不管沐恩郡主,张口就说道:“琼妹妹,昨夜里三姑娘的事,和我可没关系。
我再怎样,也不可能做出那样混账的事来!我之前也都和老夫人解释过了。”
“什么?”陆思琼吃惊,不是他做的?
就是自己,最早前听说发生那事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怀疑了眼前人。
但他现在却说,与他无关?
她目光讶然,沐恩郡主亦是一脸匪夷所思,只是她没接龚景凡的话,只望向老夫人:“母亲,乐姐儿那事儿……”
“那事儿,多半还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媳妇自己折腾出来的。”
周老夫人拉着脸,摇头抚额,为这样的家丑而感到烦闷。
龚景凡可不关心旁人的看法,他只在意眼前少女,见她不接话,急急再道:“我如果真要那么做,白日里怎么会说出来?
如此,不是替我和琼妹妹招恨?
再说,我如果真的只为了不想娶她就能做这种事出来,那以我的性子,可不会只做到这一步,定是要真把她溺进水里咽气了才好,也省得有现在这一出。”
这话说得虽然难听,但却十分有理。
龚家若是想和国公府撕破脸皮,断了二房的歪念,弄死周嘉乐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一死百了,还用得着把人再救上来?
陆思琼心中一激,“真的不是你?”
虽然还问他,心中却已经信了大半。
龚景凡颔首,添道:“我昨儿就表过态,那事儿原就是她们母女编出的闹剧,我娘也明白,又不会勉强我,我何必还多此一举?”
这白白的又被人冤枉了一趟,他很是烦躁,瞅着她的目光却越发柔和起来:“何况,周家是你的外祖家,难道我不知你有多珍惜这份感情?
我往日处事虽多有不周的地方,但也做不出这样荒唐的事。”
沐恩郡主亦是聪慧之人,稍以细想也想通了。
又望向主位上的婆母,见其已是信了,有些懊悔错怪了两个孩子,上前言道:“这事儿,是亏了你和琼姐儿。”
龚景凡淡淡看她一眼,被周家逼得再好的修养也没了,颇是不悦的回道:“国公府这贵地,我不过就那天傍晚来了一遭,居然能扯出这么多事来,还牵连了琼妹妹,以后倒不知还好不好往来了。”
泥捏的人也还有三分性子,何况本就养尊处优的龚景凡?
平白受了这一通气,丁点儿好脸色都没有。
而心中,更多的自然还是对琼妹妹的心疼,也不等周家人回应,开口就安慰道:“这事儿让你难受了,我以后再不来周家了。”
却是任性的说出这种话来。
沐恩郡主心道了不得,难道还真的因为二房那对母女整出来的破事,以后就和公主府断了往来?
周旋世家名门里多年,她心知必须出声了,也知道少年的那点心思,便拉了外甥女的胳膊说道:“琼姐儿,这事是让你受委屈了,舅母没想到你三表姐那样混账。
早前你二舅母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之后我就让她们给你道歉。这个事,确实是她们不对。”
面对大舅母的圆场,陆思琼轻轻“嗯”了声。
既然事情已经大白,她随口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会和周家闹情绪,可如此一场闹剧下来,心头终究沉沉的,很不舒服。
沐恩郡主也知自始至终都是周家对不住她和凡哥儿,再要说几句话,冷不丁那边少年已经出声:“我送你。”
说完携了她的手,同周老夫人告辞。
后者抬眼望着她们,心里想说两句,但挽留的话到底没出口,点点头任他们离去。
陆思琼一出院子,就止了脚步。
身后人不动,龚景凡好奇转首:“怎么了?”
“对不起。”
她之前,也误会了他。
想到刚刚被四表姐和二舅母冤枉时的心境,心知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何况,她明知他那么在乎自己,就是为了她也不可能对周家狠那样的心,却还是疑了他。
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这般乖巧愧疚的模样,引得龚景凡一阵心怜,他伸手使她抬头,眯眼笑道:“好好的,和我道歉做什么?冤枉我的又不是你。”
“那我也有那样想过的。”
两人对视,又觉得大庭广众的,陆思琼挪了挪下巴,别过脑袋。
龚景凡落在空中的手望向,又牵起她另外一只手,故作受伤的问道:“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坏啊?”
“没有。”
“没有什么?”
陆思琼低喃:“没有很坏。”
龚景凡脸上噙着笑,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戾气和气场,走近两步继续调笑着追问:“那我好不好?”
陆思琼刚想说“好”,抬眸察觉到他眸中的狭促,瓮声说道:“你存心逗我。”
“对,就是存心的。”
说着,使坏用力按了按她手背,在她恼羞之前,就放开了。
随后,单手牵着她往前。
前行了一段,他认真的又说道:“阿琼,我知道不论是陆家还是周家,你都存了份感激的心,也带着客套。
所以,哪怕国公府这次做的再过分,你还是选择了原谅。
可是,我不想你这样,那些委屈,你不需要承受。”
顿了顿,嗓音越发柔情了几分:“你的出身,没什么低了别人的。就算侯府养育了你,但你本身的价值,难道还会辱没了陆家?
别怪我把话说得直白,陆家有你在,以后总少不了好处。你家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心中也是早有了衡量,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得比一般人多忍让些什么。
再说这周府,当初若不是我娘授意,她们也不会轻易替你安排。这件事上,原就没有谁占了占谁便宜一说,你不用觉得低人一等。”
他……
陆思琼眼眶一热,字字都说到了她心坎上。
家人、外祖家,她确实都是带着疏远的亲近,既珍惜感恩,又隐隐带了几分自卑。
没想到,眼前人竟这样的懂她。
陆思琼凝视着他,动容不已。
龚景凡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继续说道:“你的母亲是隆昌姨母,同我是一样的,这并不是丑事,这个事实也不会让你短了旁人。
答应我,不要再委屈着自己。”
你这样子,我看了,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