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琼心里并不好受,对上他如此神情,瞬时也有些无措,“那、那要怎样?”
声若蚊呐的,又细又轻,话落便垂下了眼眸。
龚景凡走过去,直接攀上对方胳膊,无形中迫使对方抬头。
四目相视,他眸色认真:“你没其他想跟我说的了?”
既执着又坚持的质问语气,配上不假颜色的表情,很是严肃。
陆思琼挪了挪唇,想着再道:“你在外,多保重。”
似乎还不是满意的话,龚景凡握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透着不满,半晌后终是自己先说了出来:“你怎么就没半点不舍我的?真是狠心。”
他说这话时,虽然还是轻轻柔柔、不算严厉的语气,但那直达人心底的目光,表达出来的埋怨更甚。
陆思琼无名的比他更委屈,他哪里看出自己狠心了?
她当然不舍。
这半年多来,眼前人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
哪怕不曾是经常出现在视线力,可这周围任何一件事,都能让她联想到对方。
再且,下个月定亲宴之后,他便是自己的未婚夫。
未婚夫上战场,真能不担忧的?
刚听闻的那一刻,心中涌出无限情绪,恐惧、不舍、害怕、担心……众多复杂的心情融汇在一起,百转千回。
只是她明白,龚景凡总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样陪伴着自己。
蕙宁公主同建元侯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难道只是希望他做一个京都贵公子?
龚家,可不是盼子孙平平淡淡、无所追求过一辈子的人家。
战事本不能等,这亦是给他的锻炼。
现在,能待定亲之后才离开,已属不易。
陆思琼不是那等贪得无厌之人,她不会任性的缠着对方,说什么阻止的言语。
既如此,千言万语,自只剩下“珍重”。
她目光迷离的凝视眼前人,美眸生动,又隐带着几分湿润,缓缓的道出心里想法:“我不舍得你离开,但更不舍得你满腔抱负为空。
我知道,你想去。”
一句“我知道,你想去”,让龚景凡的脸色刹那软化,心中悸动不已,胳膊向后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搂紧了怀里。
环着少女,紧紧的,又闭上双眼。
少年微颤的睫毛,昭示着他心底的不平静。
陆思琼微微一动,并未挣扎,只将原本无所搁置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
里面的细微动静,自然躲不过门外婢子的耳。
竹昔轻轻将门带上,不曾往室内瞅一眼,就拉着书绘离开。
等走远几步,书绘挥开对方的手,又望了眼紧闭的门,紧张道:“这样子,若让人瞧见,怎么了得?”
娇园里,最近可是众人串门的好去处,随时有夫人、姑娘过来的。
“是准姑爷在这,又不是别人,做什么大惊小怪的?”竹昔大大咧咧的,不以为然。
书绘想了想,联系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又替主子难受,这刚定亲就分别的,也就没再说下去。
屋内光鲜微暗,相拥的二人谁都没再吱声。
许久之后,龚景凡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的丫头倒是识相。”
本是离别惆怅连哀愁都化不开的气氛,被他如此一调侃,之前酝酿的情绪倒都没了。
陆思琼头抵在对方身前,锤了他一下。
转瞬,又觉得动作亲昵,想要退开。
龚景凡却不肯放,心中特别畅快。
琼妹妹显然是已将他放在了心上,虽说感情的付出本不求什么回报,但可以得到心系之人的回应,总是令人欣喜若狂的。
他紧紧搂着她,嗓音低低的:“阿琼,我很开心。”
陆思琼没有回应。
他则继续说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人生这么好,又有你在京中等我,怎么可能不保重?”说的是十分轻松。
“嗯,我知道。”
“再说,我父亲也在,我就是过去混个战功,回头好谋个一官半职,否则娶你岂不委屈了你?”
前一刻还那么严肃,现在却又如此不正经……陆思琼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他虽说是建元侯之子,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能顾着他?
说什么得战功谋官职,他若真心稀罕,哪需如此周折?便是以他的出身和炎丰帝对他的疼宠,哪里会没有好前程?
他只是,想实行一个男儿的志向罢了。
虽说文武皆习,但他更喜欢的,还是策马战场。
这点,陆思琼懂。
偏生这样的话,被他用那么轻浮的语气说出来,还扯上自己。
双颊都似烧了起来,整个人热热的。
再加上关着门,屋内闷热,没多会就泛起薄汗。
她伸手推推他,轻声道:“你放开。”
龚景凡哪里肯?
置若罔闻的反而又环得紧了些。
如此,陆思琼只得妥协,索性随了他。
龚景凡低头,靠上少女颈项,也没说话,屋内又恢复宁静。
顷刻,听到他讷讷的低诉:“不把亲事定了,我走也不安心。”
陆思琼不由好笑,不假思索的脱口:“我又不会跑,你担心什么?”
说完才觉得失言。
但龚景凡显然很受用,他惯喜欢她这种时刻,接连说道:“谁说不会跑?你看我费了多大功夫,才能有这门亲事?”
陆思琼觉得他胡搅蛮缠了,失笑再回:“我可没看出来,咱们这本来就是长辈定的亲,是外祖母和你母亲做得主。”
“那也是我心里想着才有的,不然你早跟人跑了!”
这控诉……让人无力。
陆思琼无言以对,亦知说不过他,索性沉默。
彼此腻歪了一会,许是离京在即,琐事颇多,龚景凡没有留下用饭,便离开了陆府。
等送走他之后,陆思琼心情不好,一个人呆在屋里,精神恹恹。
这样的消息,总是让人心情沉重。
晚间见到陆思琪,她都没什么状态,也就随意说了几句。
宋氏是敏感之人,察觉到嫡女反常,离开静安堂的时候,特地邀她一道,并将人送回娇园。
婢子奉了茶,宋氏屏退左右,满眼关切的询道:“琼姐儿,今儿是怎么了?”
这些时日以来,她俩感情日益渐深。
许多以往不曾留意的片段,陆思琼细细回想时都上了心。
对眼前人愧疚的时候,又亲近了几分。
龚景凡要离开的事早晚都会传出,或者之后父亲就会把建元侯出征的事告诉继母,何况人家担忧自己,亦犯不着隐瞒。
她便直言了此事。
宋氏久居内宅,一辈子的天地也就只这一小方,丈夫又是文官,从没想过这等事。
头一回觉得,战事对周边生活有影响。
她变色反问:“你怎么没留他?这龚二爷年纪轻轻的,怎的要去那等地方?蕙宁公主也舍得?”
是满脸的焦虑,更连连发问:“这马上就要定亲了,却要去战场,这若是有个……”到底还有分寸,没彻底慌了阵脚。
宋氏握住陆思琼的手,替她的委屈可谓情真意切。
龚二爷也不晓得珍惜下琼姐儿?
陆思琼被问的无声,她要怎么留?
眼前人的那些担心,她自然也有。
但不能说,让别人为了自己,就放弃自己的抱负。
她只好避而回道:“蕙宁公主知道的,他原是要同建元侯爷一道去的,但下个月要定亲,所以晚些才去。”
停顿了顿,反而安慰起对方:“母亲,您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他以后可就是你的夫婿,这战场多危险的地方?”
宋氏一脸不认同,慌乱间失言道:“这本是顶好的婚事,按着龚家门第,以后他前程自也不会差,怎得非要去战场上讨生活,我是怕反而误了你。”
在她看来,龚景凡声名再大,也都只是个不知事的少年。
何况,京中多吹捧,或许是浮夸了他的能耐。
这种名声,平时可当美事听听,可到了那样凶残的战场上,不说能不能一定回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琼姐儿下半辈子怎么办?
宋氏想不通,放着平安的富贵日子不过,怎的非要如此。
更想不通的是,琼姐儿怎么一点都不伤心激动,这时候难道不该拽着他拦着他吗?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盯着眼前少女,只恨不是自己亲闺女,这重话不好说,还只能忍在心上。
转念,突然问道:“那周老夫人知道了没?”
有些话,她做继母的不好说,可荣国公府里的老夫人和沐恩郡主能说。
陆思琼摇头,“早晚也是要知的。不过这是永昭伯府里的事儿,怕也不好多言。”
很简单,当事人自己同意了,父母同意了,外人怎好干涉?
何况,自己现在还不是他未婚妻,就算已经是媳妇了,有些事上总也要避嫌的。
陆思琼心中清明得很。
但看宋氏这满满的都是在替自己着想,亦不好拂了对方好意,反手握住对方,“二爷他,答应了我会平安回来的。”
这话,亦不知安的是谁的心。
宋氏因为自己身份,只把能说的说了,随后摇头叹气的出了娇园。
次日一大早,周嘉灵来到侯府。
陆思琼本以为是因早前所言,她准备在自己定亲前来陪着小住一阵子。谁知对方满脸都是怒气,火急火燎的进了院子,拉上她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