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琼被吓了一跳,出院子刚下台阶就反拽住对方,急问道:“四表姐,怎么了?”
随着定亲日将至,陆思琼鲜少外出走动。
转念,想起过两日好似便是国安太妃的寿诞,面色微滞,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又询道:“是发生何事了,姐姐怎的这样慌张?”
她以为,是表姐同敬亲王世子的婚事有变。
周嘉灵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见是进了侯府一路跑过来的。
说来,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真是多年未变。
可眼下亦是说亲的年龄了,怎的还这样?这不是周府,她平日在外也知晓分寸,但现在……陆思琼隐隐觉得,事情严重。
“等会车上再说,你先随我回府。”
周嘉灵喘息不稳,重新拉了她的胳膊,刚前行几步,复又停下,回首同随之跟出院的婢子吩咐道:“去同你们家老夫人和大夫人说一声,便道琼妹妹随我去一趟国公府,晚些时候再回来。”
书绘和竹昔都知她和自家主子的关系,闻言忙颔首。
是以,便没有带奴仆,只身出了府。
上了车,周嘉灵取了几上的水壶,连喝了好几杯才缓过来。
陆思琼紧紧的瞅着她,表姐连自己近侍都支开了,到底是为何?
“昨儿,龚表哥来了府里。”
听得这话,陆思琼一愣,没想到是与龚景凡有关。
他昨儿离去后,又去了周家?
不过以二府的关系,这亦是常事儿。
但见四表姐面上的恼意,不由主动再问:“是二爷出了事?”
几个字,陆思琼都不知怎么说出的口。
她着实不想做这样的假设。
昨夜里的时候,满脑子就都是龚景凡出征的事,根本没有睡得安稳。
“琼妹妹,三姐姐昨夜里,悬梁自缢了!”
陆思琼刚替自己斟上一杯,闻言手指一抖,杯盏滑落,水顷刻就从几面蜿蜒而下。
她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道:“三表姐?怎、怎么回事?”
想到周嘉乐自幼倾慕龚景凡,又想起之前她对自己的敌意,以及刚刚四表姐说龚景凡昨晚去了周家,不详的预感弥漫心头。
水渍染湿了她的裙袂,渗透进粉色的芙蓉花绣鞋,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思维不愿再深入细想。
周嘉灵也顾不得她的不小心,一五一十的说道:“昨儿傍晚,三姐掉进池子里,凑巧二表哥在旁边,便下了水救她,三姐等到黄昏才醒来。
人本来不打紧,可三姐姐醒后,二婶母非说出了这事,对三姐闺誉不好,必得要让二表哥娶了三姐。
最恼的是,三姐自己也觉得,只能如此。”
她说着,抬头见对方面色泛白,覆上对方手背继续道:“琼妹妹,我知道你气,这事儿实属意外,谁也没料到会这样。
不过,二表哥的性子,你多少也是明白的。他哪里肯?当场就回绝了二婶母母女。
二婶母去找祖母做主,但二表哥马上就要和你定亲了,这事情京中谁不知道?
本来,这就是发生在国公府里的事,传不出去的。
但半夜里,丫头发现三姐姐做了傻事,整得阖府都乱了,忙活了大半夜,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派人去公主府的,这事儿就真闹大了。”
陆思琼这才理解眼前人的气愤从何而来,这事若没有昨夜里的一出,或许还只当是意外。
但弄得现在这番局面,以死相逼的地步,便不免引人深思。
她脑中一瞬空白,倒不是担心龚景凡的动摇,以他的性子,他不愿意的事,定是谁都逼不了。
只是,三表姐毕竟是国公府女儿,龚家不可能不给个交代。
何况,周嘉乐对龚景凡,又是一番爱意。
她翻了翻嘴唇,只觉得越发干涸。
眼神木木的,陆思琼明知故问:“三表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发现的及时,人还好,就是又哭又闹的,非要讨个说法。”
周嘉灵十分糟心,“天没亮蕙宁公主就来了府里,现在还在三姐床头呢。”
抿了抿唇,再添道:“二表哥也在那里,同二婶母已经翻了脸,他说没道理他救了人还得摊上这种事,是三表姐愁嫁了还是怎的,大家小姐的竟然用这种手段,早知道就不救了。”
这语气,倒真是龚景凡说出来的话。
只是,话中之意也过于直白,是直接打了周家二房的脸,说的是真难听。
陆思琼心里微暖,莫名的很是感动。
谁能想到,不过一夕的时间,昨儿还与她相拥的人,现在落得这般处境。
不难设想,周家现在定然一派混乱。
她蹙着眉,突然开口:“那,你来侯府找我,是外祖母和舅母的意思吗?”语气透着试探,又带着几分期待。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周嘉灵摇摇头。
“不是,二婶母现在还在祖母跟前哭诉,说她不管三姐姐,只、”视线落在对面人身上,到底卡住了嘴边的言语,改言道:“母亲和蕙宁公主都守在三表姐床头,均不得空。
二表哥被留在周府,我瞧着这样大的事,又与你有关,怎么能不来知会一声?
琼妹妹,你是不知,二婶母今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再加上三表姐投缳。你若不去,这亲事可还真说不准了……”
虽然她和周嘉乐是堂姐妹,但最亲近的却是陆思琼这位表妹,心中自然是倾向于眼前人。
“我去了,又能如何?”
陆思琼心底是惊诧的,自然想不到三表姐能做出以死相逼的事来。
她也不傻,不会相信落水是意外。
周家的宅子,这么多年来,她好端端的怎么就那么巧当着龚景凡的面落了水?
这种手段计谋,并不深奥。
但其中的逼迫和威胁意思,却很明了。
陆思琼自认为她是做不出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来,是以就算真的到了周家,难道要同三表姐和二舅母在外祖母跟前争执?
自己到底是个外姓人,何况真实的身世在那摆着。
心中苦恼,又苦于不得法。
四表姐这样将自己接去,无疑也是让大舅母难做。
二舅母待她本就只有情面上的,这些年来一直不满周家对自己过分的庇护和照顾。
大舅母作为主母,总是要给阖府交代说法,没道理总偏袒外人。
可现在,四姐姐如此,旁人定要以为是大舅母授意的。
她望着面前忧心忡忡的表姐,心中又热又感激,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责怪冲动的话。
“你去了,求求祖母,三姐自然就不能得逞了。”
周嘉灵显然想不到复杂里去,“再说,蕙宁姨母那么喜欢你,是早认了你这个儿媳妇的,肯定不会改变主意。
三姐姐这次,太过分了!”
如此行事之风,陆思琼突然迷惘,都不知以后表姐进了亲王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大舅母对大表姐和四表姐的教导,完全相反。
或者就是因为周家早定了要把大表姐送进宫里,是以大舅母这些年对四表姐便格外的宽容放纵,养成了如此不谙世事的性格,希望以后周家能一直护得住她。
“现在怕是早就闹大了,我就是去了,除了多添几分难堪,也于事无补。”
周嘉灵却见不得她这样,直嚷她没出息,“你自己的未婚夫,当然得表现出争取,否则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
纵然微微细想,便能想明白周嘉乐落水的内幕。
可到底是一家子,这等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不能当面说出来。
而说不出来的事,如何看着都像是龚景凡占了姑娘的便宜。
世家贵女,负责当是最佳结果。
周嘉灵是见不得二房得逞的。
“我知道了,这事也亏得姐姐来告诉我。”
不管怎样,已经去了周家,总不能白走一趟。
何况,打心眼里,陆思琼确实是想把握住龚景凡的。
这已不是一桩单纯得任由长辈安排的婚事了。
周嘉灵见状才松了口气,却还忍不住叮咛嘱咐:“你知道就好,总之二表哥心中也是欢喜于你的,但愿能有个好结果。”
虽是这样说着,却也明白,怕是难两全。
马车徐徐停在国公府门外,姐妹二人进了府,早有人进内宅通禀。
是以,一进周嘉乐住处,陆思琼就被周二夫人张氏拉了过去。
张氏一脸泪痕,红着眸眶、举着帕子,同她说道:“琼姐儿,你来了正巧。
这事,是你三姐姐对不住你。
可你不能怪舅母,舅母就你三表姐这一个女儿,她如今出了事儿,昨夜里要不是发现及时,现在可就真的不好了。
琼姐儿,你是个好孩子,聪明又漂亮,往后肯定能再说亲事的。现在这事,你就当可怜下你表姐,不能让她活不下去啊。”
她满眼泪水的低下辈分说出这话,是给足了陆思琼颜面,同时也施足了压力。
陆思琼若是不答应,便成了逼死姐姐、忤逆舅母的罪人了。
这样的高帽子,可不是谁都能带的。
她心下不悦。
然还没回话,身子一转,反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听得上方有人语气清亮坚定的说道:“二夫人,这事是我不愿意,你找阿琼做什么?
你莫要以为,说动了她,我便会娶了你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