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在想什么?”
周嘉灵不是心里能藏事的人,对于眼前人自然是想问就问。
余光瞥见那方信笺,伸手就取了过来。
见此,陆思琼蓦然紧张,抬手就想去阻,可动作却停在空中,随即收了回来。
其实,也没多大点意思,不是吗?
“是不是我不方便看?”
周嘉灵知道对方心情不好,也不敢在这时候玩笑戏耍,较往日便谨慎了几分,捏着信纸询问。
“姐姐看吧。”
她的事,总要有个人说,否则堆藏在心中,自己也不好受。
陆思琼是放心眼前人的,但见对方越来越凝重吃惊的表情,开口言道:“这不是我写的,九王他知道。”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对九王有那样的情愫?”
周嘉灵本是容色一缓,但说到最后几个字,似乎又有了想法,语气渐渐低了下去。
九王与琼妹妹……
那日在三哥哥屋里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讶然的望过去。
原本总是万般藏掖的感情,现在被人察觉,陆思琼反倒是十分平静,甚至好似都没有勾起任何涟漪。
“信不是我写的,上面的内容,却不是无凭无据的。”
提到这个,陆思琼到底有几分不好意思,转过视线喃喃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在周家长大,没有父亲在身边。
那个时候,虽然你们和几位表哥对我都很好,可是总觉得缺些什么。
他早年因宫中动乱被太后娘娘送到周家住的那阵子,教我吟诗弄词、对弈书法……我不瞒你,对这种相处,我迷恋沦陷过。”
那时候,陆思琼对九王格外依赖;对方给自己的感觉,不似周家几位长辈般严肃,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些拘谨。
只能说,日久生情。
是以,其实这封信上的内容,自己根本辩驳不了。
“可、可他是表舅啊。”
周嘉灵一直没有落座,此刻听了这番话后退两步,只觉得脚下发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无法理解。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怪不得上回娘跟祖母都生气,原来是真的。”
她自言自语:“我一直以为,这是误会。妹妹你这般明白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糊涂的想法。现在,现在可怎么好?”
手指一松,信笺就落到了地上。
陆思琼视线随之下移,没有去捡。
这个认知,对周嘉灵似乎刺激不小,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摇着头觉得不可能。
屋子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琼妹妹,你马上就要和景凡表哥定亲了,这样不好。”
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周嘉灵自己都说不上来。
她虽然偶有任性,但礼仪规矩从来不失,太难接受。
“定亲的事,”
陆思琼说得缓慢,眼前似浮现出九王离去时那坚定的眼神,以及他强势的话语。
且不说自己身世会有什么影响,便是这个,都让他觉得必起波折。
此刻,她只能缓缓喃语:“亲事,或许不会有了吧。”
“不会的,景凡表哥他喜欢你。”
这个,却是连周嘉灵都看了出来。
她上前握住表妹的手,提声提醒道:“妹妹,你忘了?上回在侯府里,他还当众牵你的手,为你出头。
景凡表哥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若不是心中有你,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虽然他面上不肯承认,但确实是在乎你的!”
见对方不说话,再添道:“何况,他与你才是合适的。
祖母同我娘都期盼着你们好,妹妹你现在动摇,是因为身世的事,还是自己变了想法,因为九王?”
这话说得,可谓犀利。
是逼得陆思琼要有个明确说法。
“龚二爷还不知我的身世呢。”
“身世没有那么重要!”
听到这回话,周嘉灵都气了,“他怎么可能是那等肤浅之人?你便不是侯府姑娘,还是我的好妹妹,是我们周家的表姑娘,管那些做什么?”
她思维简单,并不觉得身世值得一提。
但陆思琼不一样,她会分析外祖母的表情与大舅母说起自己时的语气。
肯定不简单。
若是她出身不清白,又如何?
这儿是京城,她早前可以压抑的那股自卑,一下子蹿了上来,格外强烈。
“这个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就想着回去怎么面对祖母、怎么面对家人。”陆思琼神色恹恹。
周嘉灵帮不上忙,看了看时辰,说道:“都过午时了,我们先用膳吧。祖母不在,正好我俩一起。”
陆思琼没有拒绝,唤婢子送了水进来,自己洗漱收拾了番。
周嘉灵就站在旁边,不声不响的陪着,没有多言。
转出内室的时候,又看到地上信条,过去捡起侧身询道:“妹妹,你刚说这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
“家里人。”
“陆家?”
见她说得隐晦,周嘉灵体贴的没有多问。
只是,九王的事,她还是好奇:“今天九王爷过府,来你屋子了是不是?”
“嗯。”
“他的意思……”
就这个方面,陆思琼一句而过:“还是以前的意思。姐姐,去用膳吧。”
以前的意思?
周嘉灵诧异,这是不放手的意思?
半信半疑,她直接随了上前。
饭毕,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陆思琼见外祖母仍没有回府,便起身想要告辞。
周嘉灵拉她,“你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总是要回去的,”陆思琼想开了,“再说,外祖母与舅母待我够好了,有些事情毕竟是我个人的,终归要处理的。”
周嘉灵没有再劝,同她一道去朝华楼见了沐恩郡主。
后者亦没有挽留,想来早前说得明白,只是招手让外甥女近前了补道:“琼姐儿,别想那么多,一切照旧,你跟凡哥儿的亲事也不会变。”
陆思琼只是应了,离开。
三表姐要送,被她拒绝了。
她突然很讨厌分别时的场景。
走的是正门,刚到大门外,正好迎上龚景凡从马上下来。
少年穿了身大红的锦袍,腰间挂了玉佩,衬着旁边高大的白马,显得十分张扬。
他似乎没料到会这么快见到陆思琼,在台阶下愣了半晌。
接着才上前,状似漫不经心的相遇,开口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陆思琼这时候哪有心思与他说这些?只微微福了福身,轻声回道:“清早来的,正准备走。”
说完又是一福,抬脚就要下阶。
陆思琼面色不好,哪怕后来施了粉黛,还是遮不住那份苍白与憔悴。
就这样错身而过?
龚景凡哪里肯,红袍金袖下的手一个用力,就拉住了对方。
他侧着头,凝色沉声:“你不开心?”
自然是能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他亦改了语调,颇有几分追究根底的感觉,“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陆思琼也不会想到同他说,何况还是在荣国公府的朱门外。
她侧身想挣开,对方却不放。
她只好伸手去拂,没想到那厮竟然直接反握住她的手,还问道:“到底怎么了?”
陆思琼似十分惊慌,抽回手就远离了对方两步,“二爷请自重。”
自重?
龚景凡这会子不是不明白了,而是有些生气了。
他这哪回得了她在周家的信没有赶过来的?
哪怕以往自己同周家表兄弟们一起没有进内院,可要不是她在这,自己会来的这么频繁?
握她手也是一时情急,这不拉住,人不就走了吗?
再说,又不是没拉过……他自己也别扭起来了。
见对方一脸不愿搭理自己,只想着早点离开,龚景凡张了张口又发觉此地太多人,红着脸拉过她胳膊就往府里去。
“姑娘!”书绘二人惊呼。
前方的龚景凡头也没回,只吩咐道:“不准跟来。”
陆思琼没有反抗,这在大门外拉拉扯扯的总是难看,何况龚景凡性子就素来喜怒无常,正如现在不知为何这样待自己般。
好在龚景凡不是个慢性的人,刚转回周府里,也没离大门外多远,就停在了一株白桐下。
四月桐花初绽,花蕊娇嫩,芳香浓郁。
红衣少年很自觉地松了手,瞅着对方想问什么却没有说,最后绕着少女走了两圈。
陆思琼完全没有交谈的兴致,见其如此,不由侧身,直视对方。
龚景凡被她这一看,脸颊却是更红了,语气却不敢强硬,支吾着好容易出了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呀!”
语无伦次的,自己都没表达清楚。
又匆匆的扭头。
“是我的一点私事。”
“你的事,怎么叫私事?”
龚景凡却是不满她这话,还想再质问,只见对面的人突然苦笑了笑:“二爷,你的好意我明白,今天太累了,我不想说,可以吗?”
有种盼他放了自己的语调。
龚景凡莫名的感到心塞,可朦朦胧胧的就点了点头。
陆思琼自然离去。
只等听到外面马车驶离的动静响起,桐花下的少年方一拍额头,懊恼起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人都扯过来了,就那样放走了!
自己可是好些时日没见她了,今天她这样反常,是因为与那个人见面了吗?
他们,又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