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五皇子选妃,由炎丰帝钦颁圣旨,将温太傅之孙女温莹选为五皇子妃,待明年冬日完婚。
其后,又下了加封五皇子为宸亲王的旨意。
腊月初,永昭伯府办赏梅宴,请了京中许多待字闺中的姑娘前去,当日陆思琼特地留意了那位温姑娘。
她披着茜红色的织羽斗篷,跟在世子夫人的身边,模样生得清秀,只是话语间透出股凌厉的气势。
然而,或是她未来五皇子妃的身份,饶是其说话带刺,但人缘还是很好。
眼看着她被诸多闺秀簇拥着穿梭在梅林间,陆思琼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身边纤纤静静的四表姐。
表姐贪玩又最爱欢笑,若在以前,这等场合闹得最开的必定是她。
可眼下,一袭月白蝶纹束衣的她立在几簇红梅下,眼望着远方,竟是连开口的兴致都无。
陆思琼主动握了她的手,两人反往静谧处走,她心中堵得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恼人的气氛。
还是周嘉灵洞察了她的心思,率先开口,“妹妹是担心我刚刚见到孙言书心里不痛快?”
她不待身边人接话,兀自自嘲了笑:“不瞒妹妹,以前我是真厌透了她,可那时候或是气愤多了些吧。
最早得知家里要将我许给那人时,我存过期盼有过憧憬,可那日他带给我的只有失望。是以,我恨孙言书,恨她蒙蔽众人恨她冤枉我。
可是现在,我与罗世子都不过是遵皇家旨意,心境不同了,又还何来那些多余的情绪?”
陆思琼反握住她,“姐姐,你真这么想?”
“不然要怎么办?下个月的喜宴不会取消,我是嫁定了他。”
周嘉灵自语:“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总不见得到了这一地步,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求那些不可能得到的吧?”
转而,她突然又是一笑,“其实不怪孙言书会那么对我,她原是钦慕着罗世子,谁想到国安太妃却定了我,也是不肯甘心的。”
话落,突然来了精神,眸间溢彩:“这世间总是有得有失,妹妹你说是不是?她让我一时不痛快了,可我却要嫁进敬王府,孙言书的夙愿是这辈子都无法满足了。”
像是觉得报复了别人该表现出痛快,笑容又深了几分。
陆思琼只觉得这笑容过于刺眼,刺得她整颗心都疼,骤然放开对方的手,这才意识到手心出了汗,此时经寒风一吹,浑身都一寒,身子便下意识的蜷了一下。
周嘉灵留意了,忙挨着对方道:“我给忘了,妹妹你身子弱吹不得风,我们回前堂去吧。”
陆思琼闭了闭眼,确实不太好受,亦不逞强,紧着斗篷颔首加快步子。
到了室内,伯府的少夫人正在待客,见状不由离了座:“怎么了这是?琼妹妹是哪里不舒服?”
她心里也担忧,今儿是她发帖将人请过来的,若是出什么岔子,回头不说德安侯府不好交代,便是公主府里的那位婶母,怕也少不了要追究。
陆思琼就是觉得身上一阵冷,闻言摇着头:“没、没事,就是多吹了会风。”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毛病,但凡冬日里寒风一吹,那寒意就似冰到了骨子里去,恨不得日日烧了地龙留在家中。
以往每年寒冬都有师姑照拂,可近两年……
想起师姑还在塞外,心情愈发沉闷。
周嘉灵命丫鬟送了汤婆子来给她抱着,又亲自将热茶送到她面前,陆思琼张口抿了两口,脑袋便有些重,靠在表姐身上眼皮子都使不上力。
周嘉灵这方紧张,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责怪自己大早上非拉了琼妹妹来这永昭伯府赏梅。
其实她又何尝是稀罕外面的那些梅花,只是越临近婚期,她在国公府里就越坐不住,好不容易有了理由分散自己精力,这才又任性缠着人一起过来。
眼看着身边人脸色一点点惨白,周嘉灵只好同龚家诸位告辞,将人送回侯府。
前头的姑娘们还在玩闹,突然听闻陆家的二姑娘先一步离开了,当即就有些扫兴。
龚玉锦陪着敬王府的晗月郡主,故意刺了声说道:“我这未来的二嫂嫂可真是娇弱,才来多会子人就不舒服要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咱们龚家怎么惹着她了呢。
这可还没过门就这样摆架子,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不成?”
她原是知道晗月郡主不喜陆思琼,是以投其所好,谁知后者听到她那“未来二嫂嫂”几个字就黑了脸。
只龚玉锦毫无察觉,还继续道:“周四姑娘也真是的,人不想来偏非拉着来,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俩姐妹情深呢?”
其胞妹龚玉容在旁拽她衣袖,示意她看晗月郡主的面色。
龚玉锦这才留意,反应过来周嘉灵是晗月郡主未来长嫂这一层关系,心中一悸,才想说话将话圆过去,那边晗月郡主便先开了口。
“我看七姑娘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明知是小姑和未来嫂子的身份,还在背后这般编排,也是极好的教养。”说完,人转身就走。
龚玉锦本想去追,可转念一想,傲气上来,又觉得没那必要。
陆思琼回到德安侯府,病倒的消息惊动阖府。
陆老夫人连忙赶到娇园,又命人请了慈济堂的郎中来府上。
大夫瞧后,只道是感染风寒。
最是普通不过的风寒二字,却让整个侯府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寒冬腊月的季节,府里素来最怕的就是二姑娘生病。
她一病下,可不是普通人十天半月就能好的,当初刚将她从国公府接回来的时候陆家不知道这份严重性,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只后来年年如此才引起重视。
是故但凡入了冬,整个府里对她皆是悉心照料得护着,就怕她打个喷嚏发个颤抖。
陆老夫人心里有怒,清早劝孙女莫要出门的时候她不听,非跟着周家的表姐出去,现在弄成这样,好好的人儿出去,回来就倒下了。
她不好当着周嘉灵的面儿发作,脸色却阴沉得厉害。
四夫人楚氏见了,忙在旁劝慰:“娘您别担心,琼姐儿自个儿就懂这岐黄之术,她定是有把握才出的门。
您刚不也听她说了?不碍事的。”
“不碍事?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有这个毛病,她那身医术如何能学来?”
陆老夫人到底不信这个,“再说,就算是医者,也是医者不自医,你看她这些年身子骨可有好些?
原以为再多养两年,等她出阁后这情况便能好转,真真是姑娘大了听不得人言……”
虽然她没有明言,可周嘉灵已听出了责怪之意。
她心里也难受,服了身同陆老夫人告罪,后又道:“您别急,琼妹妹这病我晓得谁能治,以前在府里时祖母特地寻了人替她照料,配的药她吃了也都有效。
我这就回去,让我娘再将人找了来。”
陆老夫人将信将疑,也顾着二府颜面,只好把希望搁在她身上。
周嘉灵火急火燎的回到荣国公府,直奔母亲的朝华楼去。
沐恩郡主见她这般匆忙,不由责道:“不是去永昭伯府看梅花了吗,怎这么早就回来了?”
又觉得女儿的样子不庄重,添道:“都是要出阁的人儿了,还蹦蹦跳跳的,像什么样子?”宠溺的语气,也不见如何语重。
但说完只见闺女眼眶一红,沐恩郡主忙立了起来,询问:“灵姐儿这是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娘。”
周嘉灵这方把事情道了出来,巴着亲娘的胳膊求道:“您快派人将师姑再接回来呀,她对琼妹妹的身子最是了解,有她在,琼妹妹肯定会没事的。”
沐恩郡主也是一脸愁容,素来对女儿有求必应的她此时却没有立即应声。
“娘?您在想什么啊?”
周嘉灵催促,“今儿都怪我,以为去年琼妹妹身子较往年好了不少便大意了,清早非让马车拐去侯府接她一道,如果我没去找她,就不会出事了。”
“灵儿,不是娘不想将师姑接回来,而是……”愁色转难,她想了想,将左右屏退,这方将个中要情说了个大概。
“你既早晓得了你琼妹妹的身世,娘现在又将全部告知了你,但这件事事关重大,闹不好就要了琼姐儿的性命,所以你即便晓得了,也绝不能对人言。”
沐恩郡主表情郑重,想着又添了一句:“便是以后入了敬王府,同国安太妃和敬王妃也是不能说的。”
“娘,女儿知道。”
周嘉灵震惊虽多,但她早已不是昔日的周嘉灵了,理解个中利害,“我一定会保密的。”
可当务之急……她抓主其胳膊:“那么,师姑就真的接不回来了吗?
可是,这关系到琼妹妹的安康,便是隆昌公主晓得了,也不会不放人吧?”
若是非要将妙仁接回来,可真的就不得不惊动隆昌公主。
这却又是让人头疼的事儿。
沐恩郡主按住额头,摇着头喃喃道:“你得让娘好好想想,我们府是个什么情况灵姐儿你心里也明白,别人可正愁着挑不着错呢。
如果现在派人去塞外……”摆手,终是觉得不可行。
可想到琼姐儿往年卧病时那痛楚的模样,犹豫半晌,复又起了身,“娘去趟公主府,灵姐儿你待在家里,哪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