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讯,连周嘉灵都为之一变,抓住身旁人的胳膊目露紧张,追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现儿还不知是谁,只是有人经过观荷榭的时候发现水上浮了人,三姑娘命奴婢去通禀老夫人呢。”
陆思琼脚下一惊,差点没有站稳。
水上浮人……这是已经气绝了的意思。
府里,闹出了人命!
“妹妹莫慌。”
周嘉灵自然明白这事的利害,无论是谁家的姑娘,均是陆家请来的,如今出了事,德安侯府难辞其咎。
传话的婢子已匆匆跑开。
陆思琼惊诧,“观荷榭池塘里的水不没人膝,便是不小心失足落了下去,又岂会成这样?”
观荷榭邻近娇园,从院子后门出去,无需半刻钟的功夫就能到。
那地清幽偏僻,周围的院落本已荒废,还是前年她闲来漫步过去,觉得萧条与祖母提议植了几株荷花。
姑娘们要游玩,亦该在花园与湖心亭附近的山石灌木间嬉闹,谁会跑去那?
“姐姐,我们去看看。”
陆思琼强作镇定,心知事既已发生,便只能面对。
赶到观荷榭时,池中的人已被捞起,周边唏嘘声不断。
近前了方知,遇难的是甄家二房的五姑娘。
甄家的人,陆思琼与周嘉灵皆不陌生,有年长管事的婆子用布围了个圈,努力说服着围观的人散去。
可别看这些样似娇弱的深闺小姐,凑起热闹来竟没了恐慌与焦躁,均不肯离开。
在场的人非富即贵,陆思瑜不敢得罪,正无措间,瞧见堂姐忙走了过去,“二姐,你可来了,甄五姑娘出了事,可怎么办?”
本就都是些年轻姑娘玩在一块,她没主持过这种场面,自身就惊吓不已,然自己是陆家人,长辈们不在,只有她这做主子的指挥。
陆思琼尚沉浸在甄五离世的哀伤中,闻言微滞,顷刻才开口:“谁先发现的?甄五妹妹又是同谁一起来的?”
陆思瑜摇首,扫了眼周围的人,低声回道:“我刚已经询问过,但各府的姑娘都称不曾与甄五姑娘同行,谁都不清楚人是怎么来的这。
二姐,甄五姑娘没来过咱们府,你说她只身来这儿干什么?”
“甄二夫人可就这一个闺女,”
陆思琼皱眉,想到出事的是甄家,乃五姨母带来的,如今这样,回去怕是都无法同妯娌交代。
她抬眸,瞥见旁边的四妹妹。
后者往前两步,亦苦着张脸,“二姐,出、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怎么办?”吓得整个人呆愣呆愣的,说话都结巴。
“事情已经发生,你再这样慌慌张张的也无济于事。”
周嘉灵插话,提醒道:“大家可都睁着眼在看,你们是陆家人,先乱了阵脚还怎么办?现在已经有人去通禀了,自然会有长辈来处理。”
陆思琼颔首,刚要接话,只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戏园中的人来得要比她们想象中的快,诸位夫人太太一听有姑娘落水,都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唯恐就是自家孩子。
等到了观荷榭,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甄夫人周氏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亏得旁边婢子扶住,摇摇晃晃的喊着“秋姐儿”就冲向那帷幔后。
秦夫人紧随而上,但顾着身份没有如甄周氏般扑到在侄女遗体上。
她举帕掩面,环顾了眼四周凤眸一眯,张口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姐儿怎么会掉到水里,当时都有谁在场?”
说完转身,紧瞅着陆老夫人婆媳,再三质问:“都是来给贵府千金贺生辰的,现在秋姐儿丧了命,你们陆家可得给出个交代。”
交代,哪里来的交代?
大家都在戏园里,陆家人也是刚得了信,更不明真相。
宋氏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满脸歉意,上前好声回道:“秦夫人,这事真相如何尚不得知,甄姑娘遇此意外,我们阖府亦感悲痛。”
“什么意外?这池塘里的水瞧着就浅,怎么可能要了我家侄女的命?定是有人谋害。
陆夫人,这事发生在你们侯府,秋姐儿好好的被我跟大嫂带出来,现在要怎么回去与我二嫂交代?”
秦夫人由衷悲痛,本就凌人的怒气高涨,言辞咄咄逼迫:“这是条人命,可没这样简单。”
说着横扫众人,厉声再道:“今儿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都不准走,哪个害了我们秋姐儿,待我禀报皇后娘娘,定要她偿命!”
都搬出了甄皇后,在场谁都敛声屏息,无人敢吱声。
“姐姐,”陆思瑾扯了扯嫡姐衣袖,压低嗓音轻声道:“是秦大姑娘先发现的。”
秦沐诗?
陆思琼身为陆家人,自然瞧不惯秦夫人如此嚣张跋扈的这幕,虽说甄五的事府上有责任,但自家又没说不调查草率揭过,何必这样对所有人放话?
还搬出了甄皇后。
她望向秦大姑娘,后者就站在白色的帷幔旁,表情不定。
陆思琼走过去,刚要开口,只见本抱着甄五姑娘身体的甄夫人站了起来,“这不是秋姐儿的东西。”
这话响起,秦夫人率先撩起白布问道:“什么东西?”刻意别过视线,不去看侄女被水泡涨的苍白脸颊。
“妹妹,你瞧这珍珠手串。”
甄夫人从侄女手腕上退下一串莹白珍珠穿成的手串,哑声道:“秋姐儿清早是来我屋里一起出府的,想着今儿人多,未免失礼我还特地察看了下她的穿戴,根本没有这物事。”
秦夫人接过,只觉得眼熟,那旁本不做声的秦沐诗便开了口:“珍珠手串是我的,我送给她的。”
“妹妹?”秦夫人疑惑。
秦沐诗目光坦然,浑似不觉众人目光,徐徐说道:“大嫂,你与甄夫人都忙着同人说话,周家的两位姑娘也都忙着与其他人玩,我见她无趣,便与她在凉亭里坐了坐。
与她投缘,送个手串又有何不对?”
秦大姑娘出手素来大方,在相府是打赏下人便出手不凡,秦夫人是知晓的。
何况,本着丈夫的原因,她亦是向着对方的,闻言接话道:“自然没有什么不对的,秋姐儿得你眼缘本是她的福分,可谁知就没这个命,这孩子命苦。”
“秦大姑娘最后见秋姐儿是什么时候?”
甄夫人虽然伤怀,却思维清晰,才不同小姑那偏向秦家的心思,极直白的添道:“疏忽了她是我这做伯母的思虑不周,如今她出事,总想弄明白她下午都经历了些什么。
你既然同她见过,那是在哪个凉亭?可知她后来为何会来观荷榭这儿?”
“大嫂,你怎么回事?秋姐儿出了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调查真相,你说这话,难道在怀疑我妹妹?”秦夫人向着秦沐诗,不满甄周氏。
陆思琼见状,突然开口也问:“秦大姑娘,听说是您先发现了甄家妹妹遇难。容思琼冒昧问一句,您来这边是为何?”
被连番追问,这下便是不知情的人都认定秦沐诗与甄五溺毙有关,均带怀疑的眼神望去。
秦沐诗倒处之泰然,横扫了眼众人不急不躁的冷笑道:“你们莫不是都以为是我害了她?笑话,我与她又无恩怨,做什么要谋她性命?
我不喜听戏,在园子里到处走,正遇上秋姐儿便结伴在解花凉亭里说了会话,珍珠手串便是一时兴起送与她的。
之后她说想去找周家的两位表姐,我就在亭子里又坐了坐,后捡了条清净的路逛逛,正好走到这观荷榭,就发觉有人落了水。”
“观荷榭在解花凉亭的西面,而戏园在东边,甄妹妹若是要去寻周表姐同我,怎么会往西边去?”陆思琼再问。
秦沐诗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可笑,“说不准她以为你们在娇园里,所以才过去的呢?
陆二姑娘,你们侯府虽然急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但也不能逮着谁就污蔑谁是凶手。”
“琼姐儿!”陆老夫人闻言,忙喊了她一声。
陆思琼收到警告,不得不止住问话,“我只是了解下情况,没有污蔑谁是凶手的意思,秦大姑娘不用紧张。”
秦沐诗越听越觉得不对味,蹙紧了眉头,想再说话那边秦夫人已抢先替她出面:“陆二姑娘,现在是我找你们要说法,你这样为难我秦家的人,难道是想随便找个人赖了责任不成?
我念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但也别自侍不懂事便真无法无天起来!”
她这样教训别人家姑娘实则是格外逾矩的,然而宋氏却不敢替女儿说话,连陆老夫人都只能让孙女住口。
沐恩郡主瞧不过去,不由走过去站到外甥女身边,看着秦夫人道:“你是宰相夫人,如此逼迫个孩子做什么?我倒没觉得琼姐儿问得有何不对。
秋姐儿身上有秦大姑娘的手串,两人见过面,之后又是秦大姑娘先发现的,换了谁都是要多问几句的。秦夫人你偏爱小姑之心我可以理解,但也不要欺人太甚,这事不说你想要个明白,大家谁不想知道个究竟?”
“就是,这事琼姐儿问之有理。”
谁都有护短心理,秦夫人护着小姑秦沐诗,沐恩郡主同甄夫人护着外甥女,本就是情理之中。
如此,便显得陆老夫人与宋氏格外势弱。
然又有什么立场?
德安侯府得罪不起甄家,更开罪不了相府,此时又身负责咎,根本就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