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合欢早已心急如焚,她顾不得其他,趁着这些女子聚拢的功夫,忽地冲撞了出去,朝着悠然宫的方向而去。
她在这泼天富贵的皇宫里,早已度过漫长岁月,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草,她都无比熟悉。
可这一次,她迈着沉重的步子,惊慌失措如受了惊的兔子,却是忘了来路,记不得前方。
等到她终于跌跌撞撞,抵达悠然宫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崩塌殆尽。
火光滔天的大殿,来来往往皆是宫人,他们一个个提着木桶,盛着晃荡不安的清水,汗如雨下。
可即便如此,那火还是汹汹然不曾停歇,横梁坠下,赤红转黑,烧焦的味儿弥漫着空气,让人深觉沉闷。
“唉,可怜的少将军……”有宫婢叹息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利刃一般,缓缓割开合欢的心口,鲜血淋漓。
“王上派人去合家了,”不知是谁,回复了一句:“大抵过一会儿元帅就到,只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合家能不能撑住。”
“哎,王后娘娘怎么没有来?”分明王后与其弟合煜最是姐弟情深,怎的这会儿功夫竟是瞧不见她的人影?莫不是知道此事……病倒了?
“谁知道呢?王上这样疼惜王后,怎么会让王后知道这等悲伤的事儿?尤其王后大病初愈,指不定知道了要如何呢!”
“可是这火也太大了,而且离长生殿也很近……怕是听到点动静,也会起疑罢?”
“嘘,小声点,别让旁人听见了。”
……
……
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就像是海浪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合欢,几乎将她拖进黑暗的深渊。
她不顾一切,上前抓了个管事的太监,厉声问道:“你告诉我,阿煜究竟在不在里头?”
“你……江贵妃?”那太监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这等子地方实在晦气,不是江贵妃呆的。”
那一声‘阿煜’,谁也没有错听,可这皇宫里头纠缠和辛秘许多,岂是他们这等奴才可以妄议?
“本宫只问你,阿煜在不在里面?”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无时无刻不沁着剪雾,可不知为何,今日的‘江临烟’看起来格外的尊贵。
“少将军……少将军他……”被这样的‘江贵妃’问的瞠目结舌,那太监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是,他的话还未落下,就听那一头人声鼎沸,不知是谁忽地喊了一声,凄楚而荒凉:“快去回禀王上,少将军殁了!”
殁了?
合欢怔住,犹如当头棒喝,恍恍惚惚,连脚下也开始摇晃起来。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中,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浑身烧的焦灼的男子出来,那张秀美的容早已毁去一半,但残余的面貌,却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即便只看那一眼,也可以确认。
“阿煜……”张了张嘴,合欢的眉眼落在那青年的身上,忽地笑了起来,眸底痴狂凄楚。
从前合煜喜欢墨色的衣物,她嫌不甚明朗,便兀自给他做了几件鹤羽青衫,那时候他满脸不愿,却还是听话的穿上……而今,他穿着她为他缝制的衣物,腰间坠着她送他的十二岁生辰瑾佩,再也无法睁开眼,唤她一声阿姐。
她迈着千万斤重的步子,脸上笑颜如花:“阿煜,阿姐来带你回家了。”
一步、两步、三步……她穿过人群,来到青年的面前。看着那张和她有几分肖像的脸容,一时间所有的倔强都化为灰烬。
“阿煜,”她蹲下身子,眼中很是温柔:“阿姐说过什么,你忘了吗?”
“这块瑾佩是我送你的生辰之礼,我去过寺庙,求得了一纸安平。”
“今后你无论去了哪里,都要携着它才是,莫要弄坏了……”
“可是啊,今日这瑾佩都烧的炭黑了,你怎的不先将它擦拭一番呢?”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出手,反反复复的揉搓着那块瑾佩,就像是疯了一般,神色恍惚而凄厉。
“你想要的那柄宝剑,我已然向王上讨来……你若是再不睁眼看我,我便将那物什丢了去。”
“是了,你年少的时候说是要随着父亲征战,倒是我忘了去,那柄宝剑你已用了好些年了。”
“可你说过啊,待到你长成了同父亲一般伟岸的男子,你会回到繁城,会呆在阿姐的身边护着……你明明说过要保护阿姐的……你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过!”
她将那青年抱在怀中,就如儿时哄着幼弟那般,絮絮叨叨的说着,笑着,不设防的却是哽咽了起来,脸容有泪痕浮现,雾气弥漫了整个眼眶。
“阿煜,你睁开眼看看阿姐,好不好?”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青年灰败的脸上。
她想起年纪尚小的时候,合煜还不及她高,便手拿着木剑,比划着说要护她周全……可是如今,这个长大成人的幼弟,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却静静的躺在她的怀中,再无法兑现儿时的承诺。
“你若是再不醒来,阿姐就不理会你了。”跪坐在地上,她就好像没了知觉一般,冬末的han凉丝毫比不得她内心的死水冷沉。
那个小小的少年,那个整日里缠着她的少年……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唤她一声‘阿姐’,再也不能站在她的身后,无论如何都护着她。
这世间,最悲恸的,莫过于他死了,而她还如此完好无损的活着。
“这江贵妃是疯了吗?”有议论丛生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所有人都说她疯了,所有人都猜度着这身为‘贵妃’的女子与少年英武的将军,有何种牵扯。
只是,没有人敢上前拉开她……纵然她并不得宠。
“王后娘娘。”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周围的议论纷纷,也顿时烟消云散。
合欢怔怔坐在地上,手中依旧紧紧拥着合煜的尸首,就像是身处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一般,听不见一切响动。
“没能护住合煜,是我的大意。”宽广的白衣,不带一丝烟火气息,莫长安踏着清莲而来,眉眼如画。
“是啊,”合欢忽地出声:“你没能护住他。”
她抬起眼,那双泪水布满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亮,仿若坠入无尽深渊,只一眼便令人为之心疼。
可莫长安看的清楚,那双眸子里,有无力、有空洞、有绝望,唯独没有的,就是该对她的责怪。
“娘娘不怪我?”看也不去看身边被自己用定身术控住的所有宫人,莫长安神色复杂的倾身上前,问她:“还是说娘娘一早就知道,合煜会死于这一场大火?”
她盯着合欢,那微微上挑勾起的眼尾,有无声的幽色划过,令人看不太真切。
“我若是知道阿煜会葬身此处,又怎会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