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按照和王林约定好的,在花园里小区门口等他的儿子。
王林说这小子扎眼,不用照片,到时候看哪个最像不良少年,哪个就保准是他。
文雅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裹着纯黑色羽绒服的高挑少年往这边走过来。
他稍微离近了,文雅看到他一脸的不情愿,看上去确实很凶,好像还有一丝丝熟悉。
文雅微微眯起眼睛,一时记不起从哪里见过他了,但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男孩正是王子睿,被王林以他一屋子的模型威胁,不得已过来了。
他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他爸说得文雅是谁,但他爸说她长得很乖、很可爱。
他一听就嗤之以鼻,能在大过年的找人出来闹,这摆明着是个不良,还艹什么乖乖女人设。
他一见小区门口有个女孩等在那里,就直接走过去了,这么大冷天想也没人没事在小区门口等着。
王子睿本来对他爸说的不以为然,但凝神看到少女柔美的外貌,脸上有一丝丝疼。
“是你?”王子睿忽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就是你之前踢了我?”
文雅身上裹得比较厚,费力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默然,大哥这么记仇的吗?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啧,”王子睿看文雅那个怂样,略有些烦躁的用舌头地顶了顶牙床,“走吧。”
文雅又瞅了瞅他,没说话就往小区里走。
王子睿双手插兜,跟在文雅后面。就快要走到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拽住了文雅的围脖,“喂。”
文雅有些怕冷,把围巾围了两圈,一下子被他拽住顿时感觉被扼住了喉咙。
她赶紧停下来,伸手把围巾往外扯了扯,呼吸才恢复顺畅。
文雅转过身,愤怒地看着他。
王子睿看着文雅发红的眼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啥,一会儿我们就冲进去把他打一顿?”
文雅抿着嘴把围巾又重新围好,仰着头看他,“你爸不是警察吗?知法犯法的事你也干?”
王子睿听到文雅提到王林,有些不耐烦,“我打架跟他有什么关系?不然他叫我来干嘛?陪你过家家的吗?”
文雅微微敛了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王子睿惊觉自己说话有点重了,想说女生就是矫情,但又下意识地咽了回去,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
良久,他终于定下来,僵硬地抬手揉了揉文雅的头发,“那个……来陪你过家家也不是不可以。”
“……”文雅强忍着他在她头上作乱的那只手,抬眼道,“你蹲下来一点。”
王子睿不明所以,但想到刚刚招惹了她,自觉理亏,乖乖地蹲下来了一点。
文雅不满,“再蹲下来一点。”
王子睿不耐烦,干脆全蹲了下来,这下反倒仰视着文雅,“这下行了吧。”
行,这可太行了。
文雅满意地点点头,王子睿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要整什么幺蛾子。
只见文雅踱着步走到了他后面,不等他转过去看看她想干嘛,就突然感受到了后面传来的重量。
文雅整个身子扑在王子睿背上,魔掌伸向了他的碎发,一通乱揉。
王子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般别人这样对他,他早就翻脸了,但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出卖了他。
“你是来陪我过家家的吗?”文雅骄纵的声音从他的背上传来,王子睿忽然抬手扣住了文雅的双腿,腿上一发力就站了起来。
“啊!”文雅惊呼一声,身子忽然失重,立刻抱住了王子睿的脖子,“你放我下来!”
王子睿充耳不闻,一直把文雅背到楼下才放她下来,“今天先放你一马,要是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文雅瞅准机会迅速地踢了他小腿一脚,赶紧溜了,留下王子睿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文雅“噔噔噔”上了一层楼,在楼梯缝里冲王子睿喊道,“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见势不妙我就喊你,记得上来救我啊!”
王子睿倒是没想到文雅外表那么可爱,但实则内里骄纵又不要脸,他倒没有摆臭脸,而是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文雅眼睛一眯,“你可不许公报私仇哦,”她觉得这好像也不是求人的态度,立马软下了声音,“哥哥,求求你了~”
王子睿的表情一秒破功,脸上没了表情,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
文雅满意地起身,继续往楼上跑。看文雅走了,王子睿才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朵。
那边文雅直接跑到了三楼敲门,她此时很平静,家里的门铃早就坏了,她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没有人理她,文雅抿抿嘴,又叩了三下,终于,门开了。
文化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找他,一开始是以为文母又来了。但转念一想,他妈来不可能这么文雅的敲门,都是直接粗暴的喊门。
他没想到,竟然是文雅来了。
他一开门,目光向下移,就看到了文雅。他有些不知所措,“小雅来了啊。”下意识地就想摸文雅的头发。
文雅没有作声,直接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直直地看向他,“爸,你还是我爸吗?”
文化捏了捏拳头,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听见这个问题有些气短但还是强笑道,“傻孩子,我不是你爸谁是啊?”
文雅冷笑,“你配吗?”
文化本来也想缓和文雅和孙伊人的关系,但此时听见文雅这明明白白的质问还是有些恼羞成怒,“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不配谁配?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爹!”
“我爹?”文雅挑眉,“我爹会打自己的老婆孩子?我爹会想要强奸自己的老婆?我爹会让自己娘到岳家闹,把岳父气到卧床不起?真是我的好爹啊!”
“你!”文化握着的拳头上面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地看着文雅。
“怎么?想打我?”文雅慢慢逼近他,“好啊,你打呀!你能做我就不能说了是吗?”
文化看着文雅抬起来的脸,脑子一昏,手就挥了出去。
文雅眼疾手快,赶紧下蹲躲了过去。
文化手挥出去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脑子整个都是懵的,看文雅躲过去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讷讷地想要看看有没有伤到文雅。
文雅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妈忍了你两年,也是纵了你脾气两年。你现在的所有境地,都是自己自找的。”
“你以为我亲眼看着你打我妈,我还能对你毫无芥蒂?你以为我看着你那副疯癫的样子,不觉得你恶心?”
“从今天开始,我不需要你这个爸爸了。”
原身的灵魂在文雅的身体里撕扯,文雅只感觉脑中一片撕裂般的疼痛。
她强忍着疼,面目苍白,额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虚汗。
文化本来有些恼怒,但又有些愧疚,他知道他做得错了,但她们却不肯再给他一个机会。
但这会儿看到文雅痛苦的模样,他心里一颤,好像真切的感知到了自己到底有多么荒唐。
文雅知道原身还是放不下这段父女情,但她妈妈难道不值得被爱吗?这段婚姻已经结束了,必须要做个了断,她不能永远在两边徘徊。
文雅强忍着痛意,嘴里还在吐着伤人的话,“你和我妈已经结束了,就不要让你那些三姑六婆去打扰我们的生活了。没有你,我们生活的很好。我妈现在在上学,过得很开心。”
文雅看了看文化穿着的军大衣,蓄的小胡子,叹了口气,“你这副样子我还真差一点没认出来,变化太大了,也差得越来越远了。我知道你以前觉得我妈天天待在家里不挣钱,配不上你。但你现在……真的已经配不上她了。”
文化在文雅眼神打量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缩了一下,尤其是脚上那两只不一样的袜子,他稍稍往里藏了藏。
他知道他对不起孙伊人,对不起文雅,他也知道他错了,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从乡下一回来,快递员就把法院的判决书送了过来。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离了。
他想要去找孙伊人,去找她忏悔,去让她收回这些东西,他们重新开始。但他不知道她在哪,也不敢去孙父孙母家。
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文母背着包袱过来了。
她不知道在楼下听了什么话,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地问他是不是孙伊人和别的男人跑了,还把他弄进局子里了?
文化闷着头哼哼着,态度模棱两可。想来他对孙伊人的态度还是充满怨气,或者说他也不相信他就打了她几下,就能让她有胆子和他离婚了。
比起承认是自己的错,推给别人要更为简单。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文母立马坐不住要到孙家闹,文化起初有些心虚,拦了一下。
但文母说要把孙伊人带回来继续和他过日子,他就心动了。
虽说他也了解文母,一向喜欢撒泼耍赖,就算真能把孙伊人带回来,用得也不是什么光明手段。
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想让孙伊人回来。直到失去了,他才知道有多么难得。
只要她回来了,他就可以不计较她顶撞他,还把他送进局子里的事。
不过事情注定让他失望了,文母没有把孙伊人带回来,反而一脸慌张。
她说话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说都说不清楚,赶紧把她带来的包收拾了。
也没提文雅厉害那段,只说她把孙父气昏了,他们要来抓她,就赶紧跑了,留下文化一个人愣在原地。
现在文化看着文雅,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呵斥她,让她不要这么跟长辈说话,但他也自知文雅可能已经不把他当长辈了。
和孙伊人离婚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孤独。明明房子也不大,三个人住的时候挺挤,一个人住也不空旷,但就是处处没了滋味。
抛开之前的理所当然,他对孙伊人的视角终于回复了正常,之前一直处于宕机状态的脑袋也正常运转了。
他是真的混蛋。
文化顿了顿,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呵,”文雅心中好像被触动了一下,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宣泄自己的感情,“你真正对不起的人已经死了。”
“我妈妈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家庭妇女了。”
文雅这话好像是圆了过去,但文化还是察觉到了一点怪异,有一丝悲伤在他的心上渐渐蔓延。
文雅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文化怎么做都和他无关了。
文化的羽绒服口袋很大,她从里面掏出了折成巴掌大的离婚判决书的复印件,指了指她特意用红笔圈起来的部分。
“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还有我到十八岁以前的抚养费,记得打到卡上。”
文化张了张嘴,心中千百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要赖账,但他也没想到文雅会亲自来要账。
似乎是看出来了文化想要说什么,文雅补了一句,“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不必多交流了。这些钱我们也不天天催你要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走法律渠道吧。”
文雅说完就转身想要下楼,但下楼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去,“对了,等你老了我也会按照法律标准定期给你打赡养费的。”
文化愣在原地许久,久到快成了一座石头,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在冒凉风。
王子睿面冷心对文雅也硬不起来,怕文雅出事,又往上溜达了一会儿,正好看见了文雅冷着脸往楼下走。
他赶紧过去,陪文雅往下走。文雅走的飞快,王子睿都惊叹她这个小短腿是怎么走出这么大的步伐的。
文雅在前面走了许久,王子睿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默默在一旁跟着,不时注意确保她没有出什么状况。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文雅终于憋不住了,转身拥抱住王子睿,哭了出来。
王子睿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举起来不知道该干嘛,干巴巴道:“不是挺凶的吗?怎么哭了。”
文雅分不清原身的情感到底影响了她多少,只觉得此时眼泪根本止不住,“我没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