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漠然,眼皮子是垂着的,长睫投下的yīn影吞掉了瞳孔上的碎光。
沈幺叔对他这副高远不可攀的样子,有意见挺久了,说些话不免是在借东风,“知道你在国外辛苦一个人奔波不容易,你回国来好好跟我们沟通沟通,你毕竟是我们沈家的长子,总是要给你集团一些职位供你生活的,对你和丛捷大家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罗凤芸顺杆子爬,“可不是我心胸狭窄,连永涛弟都这么说。”
沈阔均不免感到失望,“沈疏,我是有留了集团总经理的职务给你,以后好让你帮着丛捷管理集团,你今天这种损害集团利益的做法,我怎么放心拿给你做?”
沈疏冰冷的眼神里,浮现出不屑,“我不需要。”
霍家几代单传,到了霍璇舟这代就一独女,父母因故去世得早,她撒手人寰以后,沈疏再无依靠。
他们心情好点就给他,心情不好看他身上有什么可拿的。沈家就是这样,从他身上拿东西,心安理得的过好日子,将沈丛捷捧在手心里。
又用他的东西,说这是给他的心意。
施舍,抢,给……
十三岁开始,他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罗凤芸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好不痛快,“真是会说话,会装清高,不需要你拐丛捷女朋友做什么?别告诉我是佳人受难,君子救美,你就是故意的,让那些记者借题发挥,让他在股东大会上不了台。”
女人气恼得拍了桌子,上面的空杯颠着盖子弄出声响。
沈疏神情冷了冷,转而似笑非笑,“我才回国,没有功夫部署您所说的事,再者,丛捷出轨难道是我按着他的头,去跟别的女人上chuáng不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说得轻,却带了刺,“阿姨不愧为小三上位的成功典范,心思多到我望尘莫及。”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无不黑着脸,低下头,头顶的灯光she在他们的脑后,照亮黑发里爬出来的白发丝。
人要脸树要皮,到底是人多的场合,罗凤芸听了语塞,一把骨头被恼羞成怒熬烫得红了皮肤。
沈均阔怒得理所当然,这关系到他的尊严,“你怎么跟你阿姨说话的?太不像话了!”
罗凤芸装作无事,抬杯喝水,手颤得水面在明亮的灯光下阵阵涟漪。
旁人一个一个的,开口训斥沈疏没大没小,她的脖子却是没了刚才的劲儿,抬不起头。
明明全都站在她这边,底气莫名dàng然无存。
气氛降到冰点,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只有沈疏,厅堂灰尘和烟火丝毫不沾的清冷,负手而立,明明视线与人是平视的,却生生被他一身的疏远和压迫感铸成高楼,不近人情地俯瞰着蝼蚁。
沈丛捷出来打圆场,也是看出了母亲不高兴,“哥,我妈年轻时是做了许多错事,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实在不该用过去的错事抹杀了一个人的未来。”他抬手,拍在沈疏肩膀外侧,“哥,有空请你吃饭,算是替我妈表达对你的歉意。”
他说得动人,一脸的真挚,也是真的。
父母和长辈纷纷向他投去欣赏,欣慰的目光。
沈疏侧头,抬手极其优雅地拂去搭在肩头的手,随之绽开的一抹冷笑眨眼就消失,“建议你们留着这顿饭,七月半亲自带下去请一请沈氏集团的前董事长。”
他的不领情,让沈丛捷愣住。
砰!!
琉璃金边茶杯从沈疏耳侧飞过,落在他身后全铺的大理石地面上,碎了一地。
他冷静地看着扔杯的人,涂着红色口红的外翻唇张合失控,牙齿和舌头搅动声音里的刻薄,“沈疏你别给脸不要脸,丛捷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yīn阳怪气。”
她说着,就哭起来了。
沈阔均连忙安慰,一副好丈夫的模样。
在场的人惊了一会儿,然后冷眼静看沈疏。
沈疏不屑这夫妻恩爱的戏码,白眼轻翻。
更是不将那些刀子一样的目光放在眼里。
这招数,沈疏年少就见识过了,罗凤芸用不烦,因为对另一些人很是受用。
沈大伯架势十足,拍桌而起,指着他走到跟前来,“人都说后妈难当,尽是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不孝子在作妖。”
沈幺叔插话道:“你后妈可以了,这些年为沈家里外操持了大大小小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必为了一件过去的事将她苛责到底。”
罗凤芸光打雷不下雨的哭泣,令沈疏被沈家上下群起而攻之。
这每个人都骂红眼睛的场面,沈阔均看得很是不得劲儿,在他心里,沈家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这样内讧骂自己人话都不带重复的。
罗凤芸借了火,演得分外卖力,捶桌拍胸,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我晓得你记恨我,要打要骂冲我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拖下丛捷,你知道明天的新闻会怎么写吗?完了呀完了呀,你就算真是不想理睬股东大会这件事,不是因为这件事……那你也是抱着毁我儿的目的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