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姑娘脸色发白了,双手掐着袖口,勉qiáng地笑了笑,道:“太皇太后天姿冬日,臣女今夜得以观看,是天大的荣幸。”
“哀家可以反悔吗?”太皇太后轻笑。
众人说着不可,殿内都是夫人姑娘,并无朝臣在,她们笑着,就连皇帝都有几分好奇。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站起身,道:“容哀家去换身衣裳。”
临走前,还看了裴瑶一眼。
裴瑶神色不自然,错开她的视线,端起桌上的酒水豪饮了。
皇帝好奇,太皇太后不在,她也跟着放轻松些,小心翼翼地朝着太后一侧挪去,悄悄问太后:“太后,您觉得如何?”
裴瑶咬着唇角犯难,没有说话,太皇太后作舞会不会扭着腰?
毕竟活了一百多年了,腰闪了怎么办?
半晌,皇帝小声催促了一句:“太后,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闪着腰,怎么办?”裴瑶心不在焉,皇帝问,她就直接说了出来。
皇帝怔了怔,摇首道:“不会的,太皇太后今年不过花信之龄,不会闪着腰的,朕好奇太皇太后的舞会不会惊艳。”
裴瑶垂眼,花信?花信个鬼,她和皇帝加起来都没有太皇太后的年龄大。裴瑶没敢告诉皇帝,只跟着点点头,“也是,太皇太后以前有作舞吗?”
太皇太后嫁给惠明陛下也有几年的时间,一时兴起也是常有的事情。
皇帝认真回想,惠明陛下并非是寻欢作乐的性子,大多的时候多是在宫殿里炼丹,别说是后妃皇后,就连丞相等人都见不到他面。
想来也是无心与太皇太后说什么歌舞的。
她徐徐摇首:“好似从未有过。”
裴瑶心里发虚了。
皇帝笑说:“太皇太后处置过许多先帝的后妃,她们私下里都说太皇太后不解风情,没有女人味,又说她是嫉妒后妃貌美。”
后宫女人多,闲来无事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话多是不大好听的。
裴瑶并未听到过这些话,想想她与后妃们说话都没几次,大多的时候,都是一人留在中宫。
听到那么没有女人味,她下意识就反驳:“不,她很有女人味的。”
皇帝神色陡然不对了,皱眉道:“您怎地知晓的。”
“看出来的,论美貌,谁抵得上太皇太后?”裴瑶直接问,虽说太皇太后冷酷无情,美貌是无人能敌的。
皇帝细想,不觉点头,“太后说的是。”
“陛下……”殿门口有内侍急急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陛下,刺客找到,正押往大牢。”
女眷们都松了一口气,裴瑶立即道:“既然如此,今日各位都受惊了,早些回去吧。”
太后话一出,女眷们又惊又喜,忙不迭起叩首,挨个有序地离开。
裴瑶微笑示意,送走最后一位女眷,裴瑶趁机支开皇帝:“陛下不去看看刺客吗?”
“嗯、好。”皇帝略有几分犹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太后要支开她。
皇帝朝着太后微微一笑,“太后回宫的时候注意些,朕先走了。”
满殿的人都被裴瑶支开了,她提着裙摆走下来,让青竹也跟着退下,自己坐在殿内最低一层台阶上。
不知等了多久,殿门缓缓打开,太皇太后抬步往里走,一直走到裴瑶面前。
面前突然有了yīn影,裴瑶的眼睫一颤,抬首去看,李姑娘一袭红衫。
殿门口的风chuī得红色衣袂翻飞,衣袂温柔地拂过裴瑶的眼睫,她笨拙地伸手去按住。
太皇太后手中握着一柄剑,少有的侠骨柔肠,与那身黑色裙裳不染尘埃、不沾欲望的女子大不相同。
裴瑶心神颤了颤,忽而扫过一阵剑风,她眯住了眼睛,剑花散开,殿内的光更亮了些。
三尺长剑擦地,凌然而起,宛若游龙,柔似蝶舞,轻盈如羽般。吴姑娘是单纯的舞,而太皇太后似乎是在舞剑。
两者大不相同,面前一舞乱若狂草,一招一式又极有章程。
裴瑶的心在此刻停滞,刚柔并济,大抵说的是太皇太后这般的女子。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红色妖媚,长剑凌厉,这里恍惚不是宫廷,是书中所言的肆意江湖。
太皇太后不属于宫廷,是属于江湖峡谷,落英缤纷下,长剑出窍,美若无尘。
剑再度落地,太皇太后站在风中望着沉默不语的人:“还生气吗?”
裴瑶不语,傲气地侧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殿外的皇帝驻足许久,原来,太皇太后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她惊叹,又觉得这般女子世间少有。
毅安王喉咙间的窟窿,当是太皇太后所为,只有她有功力、有胆量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殿内的裴瑶去握住那把剑,重量竟超过自己的想象,她用两只手才能抬起,“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