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骗人的。
病房里的陆执已经在安静地吃早餐了,他坐在chuáng上,半垂着眼睫,不知道是在吃饭还是在吃脑子里的东西。
见池矜献从门外走进来,他眼神才清明了一瞬,说:“你回来了。”说完静默两秒,喝了一口豆浆,又低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池矜献拉过椅子坐下,几乎和陆执面对着面。他说:“我有话有要问你。”
陆执把豆浆杯捏在手里不再喝,神色认真:“你问。”
“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
“一时兴起?”
“不是。”
池矜献抿唇,后道:“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陆执直盯着他,没有很快说话,池矜献便又开了口,如提醒警告:“撒谎jīng,说实话。”
陆执:“……”
—
当初陆家被陆执用一把火点了以后,消防队的灭火声、方守在楼下的哀求、窗棂上陆自声的面容,以及颜悦留下的那封信,都无一例外地冲击着陆执的整个神经。
从内到外,全都在撕扯他。
他想,像陆家这样的存在就都该去死,包括自己。可手上的纸张被从门缝下透进来的火光映得发红,他又想,颜悦便是一个抗争失败的人,所以他任由自己去死,而其他的人却仍在这个世上欢声笑语。
不知悔改。
前面的十几年很暗,暗得让他看不见光,可池矜献是个不给人拒绝机会的太阳,他qiáng硬地闯入陆执的生活,不让人退却。陆执拒绝过,没有丝毫用处,还让自己越陷越深。
但太脏的东西遇到太gān净的存在是会把被灼伤的,为了护住那一点欢喜,他自愿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陆执将颜悦留给他的那封信留在大火里,自己则跳了出去,他想,首先得要活着,才能更好地赎罪,不是吗?
可陆自声处处bī他,修改了他的高考志愿,把他送进了他所认为的、铺垫好的人生。
陆执只好用漫长的时间去一点一点解决,到如今两年过去,他也只不过真正解决掉了一个陆湾而已。关于艾多颜和陆自声,他一直都在收集证据,但进展比较慢……
陆自声是他父亲,可他不是陆自声,他无权无势,高考毕业那一天也不过才刚成年。
而他成年的时候,无一人为他送去祝福。
但这些一个字都不能说,陆执想对池矜献好,想追他,想和他在一起,但不想让他因为可怜心疼自己才选择重新迈出那一道早已收回去的感情。
思来想去,陆执看着手里的豆浆杯,声线极轻地开口:“小池,我可以保证,我真的……宁愿死也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可是我当时……没有办法抗争。”
“我如今也没能抗争得了,但是……”他抬眸了,表情上带上了一抹清浅地、不易察觉地哀求,“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辩白的机会。我以后……以后真的会很好的。”
和几年前丝毫都不一样,几年前的陆执,如果他不想,哪怕你照死里的打他一顿,他不想说的话便一句都不会说。
顶多在被bī急了的时候保持沉默,或者稍微气急败坏地回怼一句“你话好多”。
但是现在没有人bī着他,更没有人打他,他却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剥离出来,每一个字都在表明自己的真心。
真挚地让人移不开眼。
可病房里沉默了好长时间,池矜献始终垂着眼睫。
而后他轻声说:“陆哥,我没有想过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知道,知道的,”陆执语速略快,尾音有那么些许地发颤,“……我知道。”
“对于我来说,”池矜献还是垂着眼睫,说,“你还好好的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陆执还没说话,池矜献便抬起眼睛兀自继续下去:“所以以后就这样吧,不要再来往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池绥他们一早就对池矜献说过陆家很不好的言论,在最初的时候还说过哪怕他们不反对池矜献追着陆执,但也不希望他和陆家有所牵连,连原斯白对此的态度都很qiáng硬。
所以池矜献知道些陆家的情况,可不论这里面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池矜献都是一个一旦想通就很难再回头的人。
况且……那天陆执说的话太重了,不是他今天表现出了真诚便能够一笔勾销的。
哪怕喜欢是一种本能控制不住,可池矜献也已经将这股喜欢往回收了,他根本不会再往前踏出一步。
……说白了就是不敢。
受了伤害的人总会不自觉地变成惊弓之鸟,毕竟一旦经历第二次,那就可能再也无法痊愈。
陆执动了动唇,没说出话。
池矜献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闷闷地说:“你住院不是我造成的,是你……先吓我,所以我不负责,我也不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