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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有难同当

  虽说今天顾颜初因着生辰的缘故,所着也是喜庆的锦袍,但那份矜容娴雅裹上盛装却是与纯粹的靡丽华服不同,加之宁千亦本身的喜恶倾向,两人的气质美貌高下立见。

  赫连元决只待了一会儿便同郁惟摄走了,直到傍晚节目快收尾才回来,台上正在表演一出很有意思的杂耍,一个红色衣服的小姑娘领头在台上又翻跟头又顶碗碟,引得台下一片观众目不转睛地看着。

  一会儿后,有两个小女孩分别爬上了立在戏台左右两侧红绸装饰的高花木架,爬到顶部时,两人将手中锦轴展开,两副贺寿对联落了下来。

  台下一阵掌声,紧接着其中一人接住扔来的粗竹竿,顺势将另一头搭在另一边木架上的人手里,凌空架起,下面几人一个叠一个组成人墙,最后由方才那红衣小姑娘几步爬上,站在最顶端一人肩上顺势一跳,双手稳稳地抓住了刚刚横搭在空中的竹竿。

  这样惊险的高难度表演让不少人倒吸一口气,红衣女孩口中也叼着一副锦轴,待身形稳住,张嘴将锦轴的另一端放开——

  那原本应该展现在台上的……众人却霎时惊骇。

  前一秒还热闹的氛围已不复见,台下所有声息都肃止,赫连元决嚯地站了起来。

  女孩执的应该是红底烫金的“寿”字锦幅,作为皇后生辰庆典的压轴,此时竟变作了另一个字:

  冤。

  墨黑大字,醒目异常。

  在场多人都吓得面色发白,顾颜初也站了起来,花容愕然。

  这时,红衣女孩从数米高的竹竿上跳落而下,她依稀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是身形矫健,着地也稳当。

  她跪下来,“皇上,草民有冤。”

  “大胆!”赫连元决身边那位年轻公公厉声道,“你可知冲撞圣驾是什么罪吗?”

  “知道。”那女孩低头回答。

  赫连元决的目光突作凛冽。

  “拖下去。”他从唇缝中吐出,不见片刻起伏。

  侍卫听令上前,钳住女孩,押了下去。

  赫连元决径自转身,拂袖离场,四面伏跪一片。

  *

  半个时辰后,皇宫议政殿。

  皇帝赫连元决立于大殿正前,下面跪着瑟瑟发抖的礼部尚书,以及一殿大理石砖般的冰冷沉寂。

  “礼部。”他抬了一线眼睑,直指本次庆典的主办部门。

  “皇上……臣,臣失察疏忽,恳请皇上降罪……”盛会出了这种幺蛾子,见识过大半辈子风浪的老大人真是吓得不轻。

  “禁宫宿卫。”赫连元决又说。

  一名将领跪下来,“臣知罪。”

  “刑部。”

  极端的压迫感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部司被皇帝点名而有如巨石在每个人心中碾过,宁千亦站在官员的尾端,虽说她还未去吏部报到,可一旦被赫连元决问责而她的上司又回答得不合上意的话,没准儿会牵累她的政治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年轻的刑部侍郎出列,“启禀皇上,臣适才初步了解,那女子名叫瑜儿,是为一个被告杀人的秀才喊冤,那秀才杀了幽州当地一名富商之女,此女也是幽州通判文启正的新婚妻子。”

  赫连元决有一瞬的沉思。

  “太傅之见如何?”他问。

  太傅垂拱拜谒,“臣以为其间或有隐情,应查。”

  “交与何人?”

  太傅顿了一顿,仍维持着方才的姿态,“御史中丞慕大人堪当此任。”

  千亦不禁在心里咯噔一下,这举荐怎么听特别像使绊子呢。

  “丞相认为呢?”皇帝又问。

  郁惟摄深漠的面色从未有短暂的人间喜怒,他微微折身,像是未假思索,“臣附议。”

  “哦?”赫连元决不置可否,将莫名的音线挑向慕楚乐,像重复又像问询,“慕大人……”

  慕楚乐上前拘礼,“臣愿领命。”

  赫连元决却是沉声。

  “不过,臣恳请皇上恩准一人陪同臣一起查理此案。”楚乐说。

  “慕爱卿选谁?”

  “即任吏部郎中宁倾寻宁大人。”

  他毫不犹豫地讲出,站在人群之末的宁千亦脸上单色茫然、三原色茫然、七彩茫然——哈?

  高在殿堂的皇帝看了她一眼,千亦一时憋得大气不敢出,分秒的流逝分外艰涩,倏忽听赫连元决道了一句:

  “准奏。”

  走出殿外,僻静无人之处,宁千亦再也忍无可忍,“慕楚乐!”

  “宁兄息怒。”他唇角还是噙着过往淡如清风的弧度。

  息怒?她尽量不暴怒行么?

  “我说你查你的案子,我对这种事又一窍不通,你非跟我这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较什么劲啊?”

  慕楚乐听着她奇奇怪怪的语言,不由失笑,“倾寻当真觉得我是在不加考虑地胡闹么?”

  千亦不想理他。

  楚乐叹了口气,“你可知幽州知州吴为是什么人?他是太傅的人。”

  不是查幽州通判的妻子被杀的案子么,干嘛又扯到知州去了?

  他顾视左右,压低了声音,“这个吴为欺上瞒下,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所得近七成听说都是进了太傅的囊中……所以我们此次去幽州不仅是为了查案,更加要暗中搜证。”

  千亦一听反而不安心了,“拜托,你别忘了是谁举荐你去的,太傅既然放心让你去幽州,必然有万全的防备,你想抓他的把柄,是那么简单的事么?”

  “太傅自是防备的,可我更相信天道昭彰,犯过法终会留有破绽。”他意味深长地拿那话回她,“何况由太傅先提出来,我们假意被动,再暗中化被动为主动,不是更好么?”

  千亦瞪他,“你就不怕他搞暗杀么?”

  楚乐摇头,“暗中刺杀,他不敢,咱们现在是负着皇命的钦差,他当不起这个风险,上次孟将军一事已经令他有所忌惮,不过幽州终究是他的地盘,他要搞些小动作让我们吃点苦头,怕就是在所难免了。”

  千亦无语望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拉上我,我现在跟你划清界限还来得及吧?”

  楚乐轻笑,“此去千里,倘若真的是绝途险境,宁兄,你就与我有难同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