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亦的灵魂游荡了好久好久。
她在太虚幻境里踽踽独行。因着心中一念,她行至盈都城,在宁府、相府、慕府和宫廷流连徘徊。
她想找到时空的缺口,可寻觅往复,终不可得。
……救赎我……
——我会救你,不要离开。
忽而有莫名的力量牵引她无所依附的灵魂,她不知那是什么,竟觉有一种归属感。
她没有反抗,随之而去。
*
如同那夜搁在赫连元决案上的奏折所说,千亦被囚禁隳名庄的近十日里,衡州城也经历了一场劫难。
宁清寒原本在千亦进入隳名庄的第一日就在庄外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夜,直到翌日清晨,他按捺不住,去庄上要人,但被隳名庄严密的守卫挡了回去。
清寒越想越不放心,只得回去禀报知府大人。
张遂听闻宁倾寻竟如此莽撞,事先不明深浅就敢贸然去探隳名庄,心中着急,但他不便亲自出面,担心事情闹大,暴露宁大人身份,反而不妙。
他找来赵怀燕大人商议,决定一面封锁消息,一面委派当地知县同清寒一起去隳名庄查问清楚。
知县大人到了隳名庄,说清寒报案称他家公子昨夜进了隳名庄后就没有回去。庄中上下却称顾倾公子昨夜已经离去,并不在庄内。
双方相持,知县大人最后只得命庄中管事汇报少庄主,同意搜查隳名庄。
可是搜庄的结果令清寒大失所望,庄中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他家主子的影子。
知县大人无法,只得带人离开。
张遂和赵怀燕对宁倾寻的失踪一筹莫展,清寒却不会放弃,他日夜候在隳名庄附近,夜深就攀上院墙,观测山庄布局,寻找突破。
他依稀发觉有几名婢女每日清晨都持梳洗用具和衣装,前往山庄西北面的某个地方,他观察隳名庄的婢女都是粉纱罗裙,那么这件与众不同的女装是为谁准备的呢?
但托它依山环水的天然优势,隳名庄愈往深处愈发隐秘,清寒根本无法探得这些婢女的最终去向。
他将这个发现禀报知府张遂,可就在这时,军情传来,晋军数万大举进犯衡州。
清寒就算再有不甘也不能在这时候令知府大人分心,况晋军抢掠,残暴杀戮,清寒只能割舍个人情感,随同张遂及衡州守将共克敌军。
而这一边,左太傅清晨入宫,还未上朝便接到了圣旨,任其为湘鄂总督使,即赴衡州。
听闻这个消息,白少轶散朝后连忙赶去太傅府,见太傅行装停当,准备起程。
“我真不明白,不就是解决一伙三不五时来衡州劫掠的境外强盗而已,皇上是怎么想的,有何必要派您亲自前去?”
太傅将堂中一干侍从遣出去,方才说,“白将军这么久了,可看得清衡州之势?”
白少轶有些语顿。
“衡州……前有张一尧多年驻守,每遇晋军侵扰多可抵御,力保国土不失,后有荆湖路兵马坐镇。圣旨上虽说令我总督当地军务民政,实则,皇上不过是为了让老夫前去保住一个人,好让他顺利破解迷案,更甚者,破题衡州困局。”
“您是说……”
“皇上对他真是寄予厚望啊。”太傅竟有些感叹地说。
“哼!”白少轶大为不屑,“皇上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只怕万一……留下他终是祸患。皇上想让老夫在派任总督期间庇护他,所以这件事需在我到达湘鄂之前解决。”
白少轶了然,“下官自去安排,保证您踏入湘鄂之地时再见不到活着的宁倾寻。”
宁千亦魂魄归体,意识清醒已是多日以后,睁眼见画堂幽静、浮光入帘,依稀有一名碧衣男子站在帘外。
瞧她醒来,那男子拾步入内,飘飘然然,“做鬼的感觉如何啊?”
这散漫不羁的声音是……名令川!
他到底是人是鬼?为何她已魂归天外还能见到他?
无边的恨意冲顶,千亦聚起一口力气,猛地扑过去,跌在名令川的脚边。
他害她面容被毁,他害她家不能回,她如今既已化作怨鬼,定要向他索命!
眼前的人蹲下来,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啧啧,又笨又凶,现在还丑……虽说小爷救了你,像你这样以后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了。”
什么?她没有死?名令川救了她?
是啊,她很痛,死人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千亦死死抓住他衣袍的边角,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她觉得急怒攻心,胸中堵塞,一口血气涌上来,吐在名令川的衣摆上。
她昏死过去。
*
宁千亦这次昏迷,醒来却已由不得自己。
她是被满面的疼痛弄醒的,她发觉自己被捆在床上,脸上盖了一块丝绢,那丝绢不知被什么东西弄湿,黏在她脸上,令她满脸的伤口无比溃痛又有一丝钻心的刺痒。
她想伸手去抓,可挣扎之下只有令自己更难受。
“名令川!嘶——名令川!”该死的,又是他。
耳畔传来清韵澹澹的声音,听上去快睡着了,“你总算醒了。”
“你在我脸上……弄了什么?”
“盐水啊,”对方十分不以为意,“知道伤口上撒盐的滋味了么?”
“名令川你这个疯子,变.态!”千亦看不见他,只能破口大骂。
名令川来到榻前,将千亦面上的丝绢揭下来,见她面目红肿,摇了摇头。
“我哪知道你还要昏迷多久,醒不醒得过来。”
千亦忍着疼,咬牙道:“我醒了,总有一天要你死!”
他愣了一愣,忽然笑了,“你这样讲话,比一开始有趣多了。”
千亦闭上眼睛,把脸别开,不想再同他说话。
“喂,别睡。”名令川曲起指节,竟像小孩子一样敲了敲她的脑袋,“回答小爷一个问题,那把剑你从哪里得来?”
看千亦兀自闭目不理他,他撇撇嘴,“来人,拿盆盐水。”
千亦瞪着他,“你!”
“现在可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他眼角刚要挑起得意,忽而见宁千亦目中沁出了泪水,眼泪顺着脸颊腮边不住地淌下来,她不说话,只是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