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情形倒是的确有几分麻烦了。
叶景江皱了皱眉,心念一动间便要召回那坏了他算计的宵小之辈,便又听秦莳在他耳边道:“事已至此,做这些也无甚意义了。”
倒不如不做,还落个清静。
秦莳自然不是什么信奉“清静无为”之人。
她想要的人,她想做的事,从来不到最后时分不肯认输的。
叶景江心下纳罕,这倒是不像她了。
莫不是这小姑娘难得的转了性子……还是,秦莳有自己的打算和考量?
倘若真要说起来,秦莳却是没想那般多的。她不愿叶景江与那人纠缠,不过是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
晋元师兄很重要。
但叶景江也同样重要。
她不能为了解晋元师兄之危,便不顾叶景江。那不是她心中所愿意看到的。
秦莳向来果决,眼下也很快的接受了自己的转变。
——
秦莳一怔,若说这一次的秘境开启有什么不一般,那大约是与前世比起来多了一个她。前世是因着闭关,故而无人来惊扰她,可现如今她好好的,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
叶景江亦是凝重了几分,“这可是有什么变故?”
陆盏辞虽天真了些,却不是个傻子,闻言亦是担忧地看向秦莳,“秦师妹,有师尊出手,应当无碍的。”
“若当真无法可解,师尊与诸位师叔也该会决定推迟开启秘境的吧?”陆盏辞又道
“便是当真有人要对师尊不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是?”
秦莳:“?”
“同你有何干系?谁是你师尊?”
叶景江浅笑,眉目疏朗的模样里透出了几分狡黠,“阿莳说谁是,谁便是。”
他自然还是有分寸的,秦莳此刻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她是恼羞成怒。好歹与秦莳相伴了这一段时日,叶景江至少还能分得清秦莳的情绪。
虽说他便是当着云臣的面喊他一声师尊,那人大约也没胆子应他。
秦莳遇上这般没脸没皮之人,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应对。
她原也觉得自己算是见多识广,可同叶景江相处这些时日来,才知天地之广阔,非但是有着不知多少的奇珍异宝,也有着叶景江这般的“能人异士”。
实在是让人叹服至极。
叶景江哪里瞧不出这小姑娘定然是在心底编排他?可他望着秦莳生动了许多的眉眼,忽而又觉得,让她说上几句也无妨。
左右哄一哄小姑娘开心,又没旁人知晓。他亦是从不在乎什么名声之人。
“你从前神神叨叨提起的天魔气,可是与这也有关联?”秦莳狐疑地问道。
叶景江愕然:“神神叨叨?”
他分明正经无比!阿莳怎可以将这用在假道士身上的词按到他头上的?
秦莳轻咳了一声,登时有些不大好意思。这、这一个没注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饶是秦莳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好在,叶景江也没跟她计较那一句话的事儿——毕竟,若是真要同秦莳计较起来,他也不必再做旁的了。
“谁晓得呢?”叶景江道,“总归都不是好东西。”
机缘一词,说来倒是简单得很。可若这机缘并非天赐,而在人为……却不知要沾染上多少的因果。
“若是偶然间遇上,倒也算一桩机缘。”
好比婵娟洞之于望舒,芥弥天地之于秦莳一般。
秦莳:“若按你这般说起来,难不成还时时有人向着三千秘境里投放些宝贝?这又是图什么。”
若要说起来,三千秘境之名也是缘于禅宗里的“三千世界”。此秘境既是号称囊括四海之物,其间必然不会有凡品。
秦莳实在想不通,有哪家的冤大头愿意花上这些冤枉钱来损人不利己。
“这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说清楚的。”叶景江平静道。
他家阿莳会相信他的,便是那小姑娘想不通,也会信他。
叶景江不知自己是从何而来的自信,但事实本也如此。
“怎这时候,反倒不见你急着去寻你那好师兄了?”叶景江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秦莳奇怪地看了叶景江一眼,“陆师兄一时半会儿当是无碍。”
出门在外,饶是望舒真人都给了七夕不少的防身之物,陆盏辞那宝贝蛋一样呗养大的身上能没些好东西?
说来只怕也无人会相信。
“你怎想通了?”
秦莳眼底却划过了几分嘲讽,“怎么可能?即便此次开启三千秘境要的是藏锋山上下的命,宗主也不会同意推迟的。”
秦莳凤眼微眯,她原不过是随意提起,却不料叶景江的反应竟有些奇怪,看来那所谓医修圣典,果真有问题。
“那般久远之事,我自不会记得。”
那是秦莳云绮烟陨落后不久,她遇见的一位魔族医修说过的话。那人神神叨叨,脑子仿佛不是很好,只是追着秦莳道若是有修习圣典的医修在,或许还能救上云绮烟一命。
“我既是给阿莳献策,自然已经考量周全了。”叶景江朝她眨眨眼,胸有成竹道:“旁的便罢,我在陵州仙宗里也有一二好友,这般小事还是做得到。”
秦莳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心底恍然间只余下了一个念头——她和面前这人的因果,大约是要偿还不清了。
纵然她自己不在意,也从不曾想过要还谁的人情,可积少成多,这些事已然不是秦莳能一力决定的。
天道有常,一饮一啄,自有因果缘法。
不可能有人能够做到全然超脱,秦莳也是如此。
可转念一想……她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比起与旁人相处,叶景江其人倒是让她舒坦上不少。
只不过秦莳到底是有所迟疑,也有所保留。
叶景江的确很好,也足够明白她的心意,但她这样的人,如今尚且处在死生不论的情形之中,也能说她想与谁同行吗?
或者换句话说,秦莳也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倘若与叶景江一道,又是否会影响到藏锋山。
这才是秦莳最在意的事情。
她对不起藏锋山众人良多,实在不能不为诸位同门考量。叶景江其人,且不论他身上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重宝,也不说这天地间仿佛寻不出他不清楚的事儿,单看叶景江相交的那些人,便也该明白此人根本不可小觑。
且秦莳前世,从未听闻过天地间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在。
虽说前世种种,皆是让秦莳思及念及便只觉得心底钝痛,可也不是她自视甚高,前世的秦莳当真是已然站在了魔族的顶端。
命峰诸人平日推断天机,此生大约也不会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命道如何。
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
秦莳松了口气,“多谢陆师兄肯为我忙这一遭。”可叶景江半点都不怕秦莳别扭,他还只怕这小姑娘全然不在意。秦莳肯与他闹别扭不是什么坏事儿,这最起码能证明,他在芥弥天地里耗费的那些小心思不是无用功。
只不过阿莳反应慢,如今才渐渐地回过味来。
倘若秦莳还是一如既往的待他,叶景江才要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当真待他没有半点意思了。
陆盏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心底自然是明白的,他家秦师妹这样的姑娘不能以常理论之。
“秦师妹,离开此地后你有什么打算?”陆盏辞问道。
秦莳略微犹疑了一瞬,虽说来了一趟陵州收获颇丰,可她最是想做的那件事儿却是没有成。
她还没有寻到明华,还没有将这个日后会给藏锋山带来隐患的根源肃清,如何能够回天一宗?
“难得下山游历,自然是想要在多留一段时日。”秦莳道,“若是一无所获,我也无甚颜面回去见师尊的。”
陆盏辞若有所思:“不瞒师妹,我下山前,师尊只是嘱托我要好生与师妹一道,也不曾说清楚归期。师妹既然有心继续游历,可否介意我与你一同上路?”
秦莳心底自然不是十分情愿答应陆盏辞这话。
:她们这些合欢道的修士,哪个又是轻易放弃之辈?
但云臣剑尊于男女之情无意,于她更是没有半分情思,望舒真人也算是年少成名,多少也有些自己的骄傲,如何还能对着云臣剑尊表露心意呢?
秦莳又道:“晚辈不是为了前辈。前辈也当知道,晚辈的师尊也是多年修为不得寸进,虽说这话说出来有些失礼,可晚辈总是担心师尊生出心结来。”
秦莳那话说的很是明白,望舒真人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哪里还能听不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七夕自是气的不行,这云臣剑尊的弟子不就是想要拿她家真人来当试探的工具吗?倘若云臣剑尊当真有意,那也算是全了她们真人的多年夙愿,可若是云臣剑尊无意呢?岂不是白白给了她们真人希望,又要她们真人来难过一遭吗?
真真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又哪里有这样欺人太甚的做派?
可望舒真人却也不觉得如何被冒犯,她心底一动,却是明白了秦莳这拐弯抹角的心意。
她可是要去“杀人越货”的,当着这位五殿下的面,怎么可能放得开手脚?
秦莳还在犹豫当中,却听叶景江笑道:“这自然是好,有了五殿下一同上路,想必我与阿莳也能多上不少的乐趣。”
秦莳:“……”且不说旁的,叶景江这自说自话的本事,也是让人头疼得很。
叶景江却朝着她眨了眨眼,传声道:“三千秘境。”
秦莳眸子倏然睁大了几分,叶景江这是什么意思?三千秘境便是当真有隐秘藏着,那也不可能与陆盏辞有关系。
她并非不知道,钦天居士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沾染的。倘若结局与前世一般无二,那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将陆盏辞牵扯进其中来。
只是她到底也是个自私之人,看不得自家师尊与诸位同门再死上一回,只能是昧着良心来算计陆盏辞的良善。
陆盏辞眼底划过了几分笑意,一字一顿道:“这算得了什么?云臣师叔待我那样好,我是愿意的。”
即便知晓天机不能随意泄露,可陆盏辞却更愿意不去管那些所谓的规矩。真真是,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又哪里有这样欺人太甚的做派?
可望舒真人却也不觉得如何被冒犯,她心底一动,却是明白了秦莳这拐弯抹角的心意。
她可是要去“杀人越货”的,当着这位五殿下的面,怎么可能放得开手脚?
秦莳还在犹豫当中,却听叶景江笑道:“这自然是好,有了五殿下一同上路,想必我与阿莳也能多上不少的乐趣。”
他只知道云臣师叔与秦师妹都是顶好的人,藏锋山上的诸位师兄师姐也都是义薄云天之辈。
初入命峰时,陆盏辞年纪尚小,还不曾学会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也不懂什么是隐忍。他只是一个被父母兄姐宠坏了的小殿下。
可天星子为人冷淡,命峰的师兄都是淡泊之人,他们自然不会亏待陆盏辞,却也不可能对着陆盏辞表达情感。
陆盏辞直至如今还记得,是藏锋山的一位师兄带着他去了宗门的坊市,教他如何在宗门中打发时间。
若非那位师兄,他纵然也能有今日,只怕心境上却不会是如今的淡然平静,说不好要平生多少的怨怼。
秦莳自也不会再与陆盏辞说上些无用之话。
那等感谢来又感谢去的,实在是半点都不符合她们剑修的脾性。
“日后,陆师兄若有驱使,秦莳再所不辞。”
哪怕沾染上因果业障,也万死不辞。
只可惜秦莳后来打探了许久,从未有人听说过劳什子的“圣典”。
叶景江沉吟片刻,却没有瞒着秦莳,“这东西倒当真也算是有,可算不得圣典,不过是害人害己的邪门歪道。”
秦莳实在想不通,有哪家的冤大头愿意花上这些冤枉钱来损人不利己。
“这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说清楚的。”叶景江平静道。
他家阿莳会相信他的,便是那小姑娘想不通,也会信他秦莳挑眉,她是当真难得见叶景江如此——那人眉目间再不见半分温润之意,却仿佛含着说不出的悔意和恨意一般,连着嗓音里都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