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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临走前,他喊住程濯说:“你要是能承担后果,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程濯背影滞了下。

  “你注意身体。”

  没回头,说完就走了。

  车子朝西郊的墓园开。

  临近傍晚没什么人,停车区都空旷到可闻猎猎风声,程濯抱一束火红恣意的剑兰,去门卫处登记。

  翻页本有固定编号,最新的一次记录就在最近几天,写得是程靖远助理的名字,那就是他本人来了。

  而台子上放的那一束剑兰,花瓣gān萎。

  程濯放下自己带来的那束,摸兜找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火光在他拢起的掌心亮了一瞬,转瞬黯淡。

  良久,他看着墓碑,出了声。

  “你跟我发过多少次火,你不会记得了。”

  “每次你打电话说你只有我了,老宅那边怎么拦,我都会回来陪你。”

  “我真的尽力了。”

  “你恨我爸,连带着要恨所有姓程的人,你没有错,但我也无辜。”

  “我那么小,连离婚具体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开始觉得离婚是解脱,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你发过多少次疯,我多听你的话,我什么都答应你了——”

  “你还是要死在我面前。”

  烟草烧到尽头,他吸了最后一口,轻呛了声。

  烟头丢在一边,他用脚捻灭,忽就凉凉地笑了:“你也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对吧?”

  “你叫我以后不要结婚,我那会儿真没这个想法,我早就对婚姻失望透顶了。”

  “这次就不听你的话了。”

  程濯郑重地说着,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什么小物件,用黑色的丝绒布裹着,叠得仔细整齐。

  摊开来,是一张双喜字的红色剪纸。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薄纸,目光温柔。

  “还没跟你说过,这是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送给我的,她叫孟听枝,又漂亮又温柔,会做饭,画画也很好。”

  “是我想娶回家的人。”

  月初曾珥来找孟听枝谈过画展的事,月尾事情就定了下来,晚上曾珥做东,一行人在合莱会所聚餐。

  宴上,几位投资人对孟听枝的作品大加赞赏,宾客尽欢,这顿饭才结束。

  孟听枝社jiāo是短板,之前没有考虑过办个人展,很大一部分都是考虑到这方面,这次多亏有曾珥来当中间人,她轻松很多。

  送走投资人,孟听枝和曾珥坐在合莱的大厅里,要了一壶清茶和几例清慡的点心。

  同校同专业同领域,能聊得话题太多,话题回到接下来的展上,孟听枝跟曾珥又说了一声谢谢。

  茶雾袅袅,曾珥倾身捏起小巧的杯子,只赏着没入口,说:“太客气了小学妹,我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彼此成就。”

  孟听枝浅嘬一口热茶,几分心虚:“我成就你吗?”

  曾珥提醒她:“小学妹,我现在是商人。”

  近年曾珥身上的称号越来越大,她在艺术界的地位更是与日俱增,可她自己参与其中的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的jīng力都偏到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和挖掘扶持新人方面。

  “你别看我现在顶着华枢奖特邀评委的身份,很多落选的画,我都画不出来了。”

  曾珥淡笑着对孟听枝说:“小学妹,你觉得艺术有寿命吗?”

  类似的话,孟听枝刚上大学,就有老师在课堂上问过。

  答案是什么呢?

  艺术是不朽的,遑论有寿命一说。

  孟听枝那时候刚上大学,课堂上一知半解地沉默着,而现在她拥有完整的艺术思维和更广阔的视野,也有与之不同的一点看法。

  “我觉得,没有准确的寿命可言,但它会慢慢在一部分人的眼里死掉,又在另一部分人的眼里活起来,此起彼伏。”

  曾珥接上话:“就像爱情?有人不爱了,有人爱得死去活来?”

  曾珥今天照顾孟听枝,替孟听枝喝了不少酒。

  这会儿孟听枝还神思清明,曾珥已经有几分细查可觉的微醺姿态,那双情绪稳定、眼波清透的眼睛里,绕了一层远远近近的薄雾,很曼妙勾人。

  孟听枝一时看走神。

  不禁去想,她这样清醒而不浮于世故的人,如果有一天甘心泥足深陷,拿出七分的风情去试探情爱,什么人能抵抗得住。

  曾珥太有魅力了。

  孟听枝应声说:“有点吧,但感情,可能更看人为。”

  曾珥托腮打量她:“你还记得自己之前是随波逐流、听之任之的人吗?”

  孟听枝点点头,不惧谈曾经,“人是会变的。”

  曾珥微仰着头,眸色在垂灯下倏然迷离起来。

  会所暖气很足,加上酒热上涌,她这会儿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粘,本想把头发扎起来,包里没翻到那根黑色的细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