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别错开眼神,你想见到的那个人马上就会下车。
正看着,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绪,沈敬竹下意识回身去拿手机。再回来时,沈枫已经下了车,偌大的雨伞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阻挡住沈敬竹的视线。
沈敬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像是极具讽刺的嘲弄。房内的气氛也因为这一声笑起了些微妙的变化,这是沈敬竹与自己的僵持。
无可避免的,他对拨通自己电话的那人产生了些抵触与厌烦。
毫无道理且异常幼稚。
可当他看清来电显示后,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在瞬间散开——是陈樱。
“姐。”
“竹子,才起么?”陈樱说,“怎么这么半天才接。”
沈敬竹不想和她解释沈枫的事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昨天熬夜了。”
就因为这句无伤大雅的谎言,陈樱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他注意身体,最后她话里带着笑说出正事:“我明天要去北京。”
沈敬竹愣了下:“来过年?”
“嗯,好几年没回去了,总要和亲戚们走动一下。”陈樱说,“你现在也在北京吧。”
“对。”沈敬竹应声。
“那咱们明天晚上聚一下?”
“行。”沈敬竹拿起便利签,“你航班号是多少,我去接你。”
“不用。”陈樱的笑意更显,“严潜去接机。”
听到严潜的名字,沈敬竹忽然有些发虚,心里还升出一些别的情绪。他将便利签放在一侧,握着手机的指尖无意识的加力:“明晚的聚餐就我们仨?”
“怎么可能。”陈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四合院聚餐哪能不喊上沈枫。”
沈敬竹滚了下喉头,说不出话来,又觉得不回复有些奇怪,便匆忙补充一个“哦”字。
可陈樱和他过于熟悉,单单一个没什么情绪的音节,就让她敏锐看穿对方的不自然。陈樱沉默片刻:“你俩现在——”
还好么?
她没有说下去,沈敬竹也并不知道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却给出了一个完美的回答:“我和哥前段时间在饭局上碰见了,很巧,他现在算是我的甲方。”
他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眸底的异样已被收敛得一gān二净:“哥他现在看上去稳重了许多,你见到没准会吓一跳。”
陈樱:“……”
从前她常听小竹子称呼沈枫为“哥”,有时还会亲昵地说“我哥”,不过那些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自从沈敬竹上了高二,他对沈枫都是直呼姓名。
当初陈樱还以为小竹子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可“不顾辈分”的称谓从没落到她和严潜身上,后来陈樱才明白,情爱永远不是毫无征兆、莫名发生。
或许它最开始就是始于一个称呼的改变。
现在冷不防听到这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哥”,令陈樱晃了下神。她想问“你怎么又喊他哥”,可这话在此时显得非常多余——
原先过家家般的结拜,在一场婚礼过后,再也不带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
他们从兄弟变为情侣,又从情侣做回兄弟,兜兜转转好多年,好像沈枫和沈敬竹陷入了一个命运的怪圈,怎么也逃不出去。
沈敬竹见陈樱不接话,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这次和红旗的合作,从爱拉着人逛北京城的李cháo讲到拼酒的饭局,不时还夹杂着对沈枫总经理职位的赞赏。
他表现得太过正常,所以在无形中bào露了自己的慌乱。
陈樱越听越难受,最后在挂断电话时,鬼使神差问了句:“你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在qiáng撑。”
然后就因为这一句带着肯定意思的疑问句,沈敬竹彻底僵住。
他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似乎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出他拼命压抑的感情,他的努力其实就是徒劳无功。
也许季未生和沈海同也早就认清了这个情况,所以在他回家那天,他们一句都没说起来他哥哥。
那沈枫呢……
他们的两次相遇都不太和谐,甚至上一次他还略带决绝地和沈枫说“你早就不是独一无二”,不过沈枫也未做出反驳。
沈敬竹很矛盾,他怕沈枫看不出来,更怕自己的拙劣演技骗过他。
陷在纠结的状态里,沈敬竹浑浑噩噩渡过了两天的漫长时间,烟也抽了一包又一包,最后在一片呛人的雾气里,他qiáng撑着身体,快速收拾一番出了门。
三冬过后的初雪下得不大,却淅淅沥沥持续了好久,沥青地上撒了化冰剂,粗糙的盐粒裹着雪花、冰碴和汽车碾过的土渣,化成一滩泥泞。
沈敬竹站在快餐店门前,看着旁边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略带嫌弃地擦拭鞋上的污浊,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