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风舒之所以会留意到郁儿,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覆满麻布条,而是在一众面露悲痛的人群中,只她一个人扯着嘴角,弯出一抹yīn恻恻的笑容。
适才雪华会抓住郁儿,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若非对宁家心存怨恨、放火烧死宁府上下的杀人魔,又怎会在看见宁澄百般痛苦发狂、意图自我了断时,绽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雪华蹙眉,直接一把将郁儿头上的布条扯下。郁儿一惊,忙抬手护住脸,可麻布条被撤掉的瞬间,宁澄已看清郁儿面上皮肤完好无损,想来只是为了掩藏身份才缠上的。
前天宁家失火时,意图救火而被灼伤的人并不在少数,是以郁儿面上包覆布条,也无人察觉异样。
见掩饰不过去,郁儿索性放下手,高声大笑:“没错,火是我放的,人也是我杀的。本来呢,做了这些,郁儿打算到城东去的。”
她顿了下,柔声道:“可是呢,少爷您居然活得好好的,郁儿舍不得。那天郁儿明明就确认过了,一个也没少,才动手的。”
说着,郁儿的眼底漫起了水雾,面色也开始恍惚,像是回忆起了动手时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少爷您,却不乖乖待在里面呢?”
见郁儿毫无悔意,宁澄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颤声道:“我们宁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之前见你被管家欺rǔ,我母亲便将他辞了,还将你升作贴身丫鬟。就连那结界术,也是我、我……”
他语气哽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当初他在蓝严堂求学,偶尔返回家中,听闻父母议论粮栈遭宵小光顾之事,便特意学了结界术,好防止粮栈被贼人入侵。
那结界术一旦施下,宁氏粮栈便无人可出入,因此需要不断重复施放,即在粮栈开张时解除,待到歇业时,再将新的结界布下。
为了避免自己不在家时无人操弄结界,宁澄原想教会家中二老,奈何宁氏夫妇竟没半点学习咒术的慧根。
于是,宁澄便在母亲的推荐下,将这结界术教予郁儿,以备不时之需。
郁儿聪慧,一点就通,当时宁澄还赞她有学习咒法的天赋。
没想到现如今,施术将宁家人困在火场、生生烧成焦灰的,便是那郁儿。
听他提到结界术,雪华身边的一名差役忽然「啊」的一声,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说道:
“十二年前,城南的华林血案,也是全府上下被困烧死。当时此案未解,想来也是用了结界术?”
听他提及华林血案,四周人群不安地躁动起来,纷纷jiāo头接耳。
雪华面色yīn沉地瞪了那名差役一眼,道:“此女状作疯癫,还是先押回天一牢,等候审讯吧。”
风舒颔首,道:“如此,便麻烦雪判了。”
雪华放开郁儿,袖袍一振,像只大鸟一样腾空而去。一旁差役接过还在狂笑的郁儿,将其双手反绑后,朝风舒一揖,也跟着雪华方向浮空离去。
郁儿被带离后,宁澄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自己被风舒带去哪里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而风舒已不知所踪。他心中一惊,就听得身后一人叹道:
“宁兄啊宁兄,不过暂别一日,你就那么想我,巴巴地找上门来?”
宁澄转头,只见一男子侧身躺在榻上,衣带松散,慵懒的眼半睁半闭。他微怔,道:“花判大人?”
花繁笑笑,道:“不开玩笑了,宁兄是风兄带来的。”
说着,他翻身下榻,道:“宁兄真是好福气。风兄从没拜托过我什么,可刚才他啊,居然求我好生照看你。”
花繁此前都唤宁澄「小橙子」,现在却不知因何改口了。他盯着宁澄绕了一圈,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风判大人心善,宁某感激不尽。”
宁澄被花繁看得不自在,只能忽略他热切的眼神,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佯作对四周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结构和风月殿类似,只是摆设不同而已。
殿堂各处被装饰得极为华美,也极具个人风格,想来是便是花雪殿中,花判居住的那一侧了。
宁澄问:“风判大人呢?”
花繁耸耸肩,心不在焉地答:“好像是有事要忙吧。话说宁兄饿了吗?要不要一起用膳?我请客。”
用膳?
宁澄看了看天色,居然已临近傍晚。
花繁见宁澄不答,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挑眉道:“别看了,那窗外景致不好。”
听他那么说,宁澄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窗外是层层叠叠、高低起伏的山峦,咋看之下还挺壮观,只是不知为何,山体大都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还带着一个个的斑秃,确实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