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水开始淹过小腿肚时,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疯狂抓着洞壁,高声呼喊起来。
“阿爹,絮儿知道错了……求您拉我出去,好吗?”
回应他的,只有滂沱大雨,和不断滚落的huáng土。湿冷的空气侵入肺部,鼻腔里填满了泥土的气味——
一块土坯塌下,将月喑压入泥水里。
“咳、咳!”
他在泥浆里挣扎着,好不容易探出头来,又被新落的沙土淹没。
这样周而复始几次,当他终于体力不支,打算放弃时——雨停了。
“太阳……”
那是月喑第一次,那么希望见到阳光。
在日头的照耀下,雨水慢慢退去。脚下的泥浆,也慢慢凝成huáng土块。
“阿爹……”
月喑失神地喊着,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疼,喉咙也痛得像火烧一样。
他摇晃着站起,伸手抓住一旁突起的石块,踩着脚下的huáng土,用尽全力往上爬。
待他终于走出坑洞,以仅存的意志爬到树荫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片土地,于久不出户的月喑而言,实在太陌生了。他在山里头打转,很快地失去了方向感,只借由求生的本能,摘些树皮、野果食用。
他寻着了一条小溪,将身上的脏污洗去,然后盯着水面的倒影,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洗。
“怪物……”
他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银发紫瞳,面白肌瘦,与寻常人全然不同。
“怪物……”
他喃喃地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掷向前方。
“走开!!”
溪水被激起一片水花,然后抖出一圈圈涟漪。
月喑看着那水波,慢慢地走到溪边跪下。他屏着呼吸,慢慢地弯下腰,却只看见碎成几块的白影,每一块都映着丑陋的紫眼睛。
“不……”
他按着地面后退几步,然后霍地站起,发狂似地往后跑去。
阿爹,娘亲,弟弟……
为什么……只有我,是个怪物呢?
他跑着跑着,只觉得脑袋乱哄哄的,身上不住传来刺痛——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生来,注定任人摒弃,那……
作者有话要说:
月喑后来幻出的发色(赭色),是他最后目睹的、弟弟胎发的颜色。
100、外篇二:桃之夭夭(下)
“你是……小月判?你在这儿gān什么?”
陡然传来的人声,让月喑吓了一跳。他伸手抹了抹眼,后退一步,朝来人作揖道:
“花判前辈好。”
“哇,这称呼真是新鲜——虽然你比我年龄小,也不至于把我叫得那么老吧。”
闻言,月喑愣了下,抬头看向眼前笑眼盈盈的人。
“前辈……听上去很老吗?”
“当然了。想我一个花季美青年,被人前辈长、前辈短地叫,多掉价啊!你要不跟着华兄唤我花繁,要不就把后边的「前辈」二字去掉,喊我花判就行啦。”
“好的,抱歉。”
月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选择道歉。可他话音刚落,便见那人按着额头,一脸的哀怨苦恼:
“唉,怎么又是个较真的家伙——算了,你叫什么啊?”
他话题跳得很快,月喑微怔了下,方才回答:“回花判,我名唤月喑。”
“月、喑,嗯,真是个好名字。”
花繁眼珠一转,道:“不过呢,我和你算是平起平坐的,以后那些无聊的礼节称谓,就别再用了——欸,你怎么啦?”
月喑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他有些困窘地将泪痕抹去,道:“抱歉,这里风太大了。”
花繁瞥了远处的院落一眼,然后骚了骚脸,道:“也对。喑喑你那么小一只,自然比较弱不禁风。”
月喑沉默了。
本着不顶撞前辈的心思,他小心地挑了个话题回应:“花判,我不叫喑喑……”
“啊?我知道啊,这只是一种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方法。就像我管雪华叫华兄,他偶尔喊我神经病一样啊,哈哈。”
月喑又沉默了。他看着眼前一脸欢快的人,思索起对方脑子有病的可能性。
“好啦,既然这儿风大,那我们去避避风吧。”
花繁说着,直接拉过月喑的手,就要往前走去。
月喑感觉手心传来陌生的触感,生生吃了一惊,当下奋力一甩,将对方的手拍开。
待他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心中顿时一片慌乱,急急忙忙地道起歉来。
“对不起,我……”
“好痛。”
花繁摸着自己的手,一脸委屈:“喑喑,你怎地如此心狠——”
“抱歉,是我错了。您要是生气,可以揍我几拳。”
月喑想着过去应对阿爹的法子,消极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