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喑?他怎么样了?”
“月判大人于栎阳殿中昏迷,至今未醒。兄弟们为了方便整顿,便请雪判大人帮忙,将人送回风月殿休养。”
听到这里,宁澄总算发觉眼前之人有点眼熟。他在脑海里回忆片刻,道:“你是……阿毅吧?我左右无事,还是留在这儿帮手罢。”
他说着,便往一具尸身靠去,却被那牢役拦下了。
“宁公子,你若要帮忙,便请移步西南方向,清除塌下的砖石、瓦砾吧。”
宁澄道:“可此地人手不多,我——”
阿毅摇了摇头,道:“宁公子与这儿死去的弟兄,原来是熟识吧?还是别一一去探他们的死状了。”
“我……”
“我当牢役已有些年头,处理过不少死囚的尸身,也算熟能生巧了。您方才不过瞥了眼,就已经难以忍受,实在不适合gān这收殓的活儿。”
阿毅说着,朝宁澄一揖,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宁兄有咒法底蕴,就劳烦您帮帮那儿的弟兄们了。”
“好。”
宁澄应了声,往左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阿毅,阿晓他……”
阿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下头,然后拉起一辆板车,载着上边的尸块、残骸,轱辘轱辘地走远了。
宁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稍微有些失神。他盯着飘到自己脚边的飞灰,又抬头看了眼渐落的夕阳,一旋身,直往武殿的方向奔去。
宁澄到了武殿以后,便与那儿的卫兵们一起,将坍塌的石块、砖瓦搬开,传送到郊外的空地上。
这活儿虽然简单,可却十分耗时,一直忙到戌时六刻,都未能完工。
“怪了,这儿原来什么都没有,怎就忽然生了那么多碎石块呢?”
“唉,这问题你都问了半天了。再不加紧忙活,太阳就落山了。”
宁澄一边用漂移术带起砖石,一边听着旁边的卫兵对话。他手中一刻不停,眼神却也频频往宫外瞟,搜寻着一道银蓝身影。
“瞧你说的,这太阳早就下山了,是不是能歇息啦?”
“歇什么,咱们都歇了好几回了,至少要将这一带清完再走。你看那些大人们,就没一个回宫歇息的……非常时期,能忍则忍吧。”
“说的是。唉,能当上大人的,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啊。”
“行啦,别叨叨了,快gān活吧。”
“好嘞!”
……
宁澄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容,思绪也飘到了远方。他想着近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慢慢地梳理出了个大概。
只是,有些疑问,还是得风舒亲口回答才行。
就这样,他们一直忙到子时,方才散伙归去。宁澄循着夜色,慢慢地走回风月殿,然后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室的空dàng。
昨夜那般乱象,并未殃及风月殿,因此殿内不过撒了点碎石细尘,只有些摆设被余波震落,其余一切如常。
宁澄抬指轻点,把倒下的物事一一归位,再将满室尘土扫去。
完事以后,他看了窗边的风铃一眼,慢慢地踱到橱柜前,将隐藏的暗格打开。
如他所料,那里静静地放置着一个人偶。它黑色的发衬着粉白的面,雪衣上覆着绛红宽袍,眉眼透着温柔,嘴角定格在一抹浅笑——只是它身边,再没另一尊人偶伴着了。
想来,造出它们的匠人也不曾预料,自己忘却的记忆,会被这些人偶从灵魂深处唤醒,最终回归脑海吧。
与上回不同,那人偶下方,还多了一摞画纸,上边惟妙惟肖地绘着同一人。
宁澄将那几幅丹青捧起,仔细地翻阅着,最后长吁了口气,重新将暗格合上。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般模样吗?
这段日子以来,你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宛若另一人的我相处?
还有,这躯体原来的主人,究竟……
宁澄兀自沉思着,直到一阵紊乱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风舒,花繁他——”
宁澄站起身,看着踉跄着踏入殿内的人,道:“月喑?你……”
来人正是月喑。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发丝散乱地披在肩上,赤着的脚打着哆嗦,脸色也白得骇人。
“花繁呢?他在哪?”
“花判?他不是和其他文判一起,到宫外救治城民了吗?”
宁澄看着扶着墙喘气的人,不禁往前走了一步,道:“月喑,你重伤初愈,还是先……”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月喑迅速转身,赭色的发在空中扬了下,很快就见不着影了。
“等等,别——”
宁澄暗道不好,只得足下一点,也跟着奔出风月殿。
时值深秋,夜风刺骨。宁澄在月色下急速腾飞,人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