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祁沉笙说道这里,灰眸之中都泛上了嘲意--凭他怎么算计,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绕过长廊尽头的花丛后,便看到了同样为丝线所织成的织坊。如同祁沉笙最初在幻境中所见的一般,层层绸缎自梁上垂落而下,将织坊重重掩映起来。

  汪峦随手拂起一道缎子料,便见上面所织乃是数枝冬梅,其上梅花或绽或拢,或含苞或乍谢,错落有致jiāo织着,但凡所见之处,皆是不稀不密,透着份别有风韵的jīng致意趣。前几日各厂子送来的布料中,也并不少见相似的纹样,只是无一可与其相比。

  就连这天锦坊中,名声最盛的三薇姊妹,也未见得能织出这般新意,足可见当年素犀心思灵巧,手艺独绝。

  可惜……这般毓秀的女子,却在韶华正盛之时,终葬身于泱泱云水。

  两人继续向前行着,不断掀开那重重纱绸,走过一台台空dàng的织机,终于来到了织坊的最深处。

  素犀就坐在那里,一台陈旧的织机前,汪峦终于能看清她的模样了。乌黑油亮的头发束在肩侧,浅色的衫裙仿佛也蕴着淡淡的光芒,清秀的眉目间流淌着纯粹而gān净的气息。

  而在她的身后,几个人形的大茧被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着,悬空吊起,只在顶尖处露出了人头。

  云薇与姚继沣都在昏迷之中,唯有姚继汇却始终保持着清醒,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素犀,用万千缕细丝捆绑起来。

  起先姚继汇还呼喊过,甚至想用汪先生教他的法子,可眼前化为执妖的素犀,却始终不为所动。

  至此姚继汇开始慌了,但他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一步出了错。

  他用素犀旧日里惯常用的梭子,引着老二姚继沣去见云薇,是汪先生告诉他,这旧人旧物的刺激下,素犀极有可能发疯发狂,从而直接要了老二的命。

  而作为jiāo换,姚继汇只需要趁祁二少与他身边养的男人不备,将他们收入汪先生给的那块料子里就行了。

  可没想到,他自己竟也被收了进来!而且正正落入了素犀的手中--

  汪峦被祁沉笙揽扶着,走到了素犀的织机边,而素犀似乎也在等待着他们两人的到来。

  “祁二少,夫人。”她慢慢地起身,如旧日里的女子般,向着祁沉笙与汪峦行了礼。

  若放在平常,祁沉笙多半会拒绝的,他最是不喜那带着前清风气的礼数,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是素犀,为二位添麻烦了。”

  “素犀姑娘不必这般……”汪峦自然不会因为汪明生的事,迁怒于素犀怎样,更多的他甚至越发觉得,自己与素犀倒像是同病相怜,都是为汪明生所利用的棋子。

  而眼下他更想知道,素犀看上去已经记起了一切,那么真的是姚继汇害死的她吗?

  “素犀的仇人,已经寻到了。”似洞悉了汪峦的心思,又似只是坦然地将旧事向两人说出,素犀侧目望了一眼,仍在不断挣扎的姚继汇,答案不言而喻。

  “当年姚老夫人一心想要将我赶走,我也自知在天锦坊中已然留不住了,”那时的素犀,是真的喜欢姚继沣的,但她心中却又极清楚,两人之间身份的悬殊,还有姚老夫人的态度,使得他们终究不会有结果的--

  “所以,我便借着婚约的由头,与二少爷辞行。”

  素犀说到这里,慢慢地转身,走到同样为丝线所缠绕包裹起来的姚继沣面前,却始终不肯抬眸相看。

  “后来,这事情不知怎地又被大少爷知道了……他说是知道自己母亲太过专横,又说我应知他的心思,只求在临行前再见上一见,送我些归乡的路费,就当是为我送行了。”

  “我倒并非想要与他纠缠,也不是贪恋那归乡的路费。只是那月坊中的账目还未曾结清,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月钱,于是便答应了。”

  “他又说……此事不敢为姚老夫人知晓,于是便只能定在纸车纸马祭祀那晚,让我在云水边等他。”

  说到这里,素犀不禁闭上了双眼,她当年并非是全无防人之心的,但却为姚继汇遍身的儒气所骗,以至于葬身云水。

  “素犀,你且不必将自己说得那般gān净吧。”就在这时,因着怕为祁沉笙报复而噤声许久的姚继汇,突然开了口。一向迂儒的语气中,却带上了凉薄的指责。

  三人的目光顷刻间,便被他吸引而去,便听他继续说道:“你明明有婚约,还在坊中抛头露面,勾三搭四!”

  “我苦求于你,你却全作不知,你以为我不明白吗?你分明就是看我不得母亲的用,所以才转头又勾搭上了老二!”

  “你在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