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说,还是不说?”祁沉笙似是惬心于汪峦的依靠,转眸对上程岗时也越发冷厉,不待他回答便继续道:“其实不说也没什么妨碍。”

  窗外的雨幕之中,恰逢一惊雷炸响,可祁沉笙的声音,却好似能够穿透那惊雷般,继续回dàng在程岗的耳边。

  “你们在这水边街下藏了鬼,我便遣百十个人来,将此处掀个底朝天--凭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也要被日头瞧上一瞧。”

  “如何?”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来,程岗多半只当那是威胁妄言,可偏偏面前的人是祁二少,整个云川都知晓他疯名的祁沉笙--

  “祁二少……您,您就别bī我了,”程岗的声音都在打颤,他最后求饶道:“这件事,莫说与素犀无关,便是与我也无关啊!”

  “我当年,当年就是为了偷看到底是什么,才摸去了那云水边的。”

  更为嘈杂的雨声纷纷而落,随着又一声仿若轰顶的雷声响起,祁沉笙只是看着他,吐出了一个字。

  “说。”

  盛夏的骤雨多半来得紧,去得也快,但是这一次,却始终如扯不禁的碎玉银珠,自乌幕之中滚滚而落,没入那云水之中。

  汪峦随着祁沉笙从云水畔起行,看着他一手撑伞,一手执着绅士杖,几乎紧贴着墙根,走在那条长长地街巷中。

  几乎每行数步,他抬眼深深地望着所至店铺的匾额,而后用手杖重重地地敲击着地面。

  尽管夹杂着雨声,但手杖之下传来的声音,却令两人听得那样分明。

  兴富杂货,空的

  张家酒铺,空的

  卢记绸缎庄,空的

  回chūn药堂,实的

  ……

  汪峦始终都跟在祁沉笙的身后,一言不发,也一言未劝,酒楼之上的程岗,最终还是抵不过威bī,将十多年前的旧事,说了出来。

  “素犀来时,我已经在卢家做了几年的伙计,那是卢老掌柜还不是我的岳父,但他……对我已经很是信任,渐渐地开始将铺子里的一些事jiāo给我做。”

  “特别是每年的云水祭祀前后,他和店中其他老伙计似乎总是在忙些什么,常常整日里都见不着身影。铺子中的事,便都积压到了我的身上,那时我便很是好奇,他既然连铺子都肯jiāo给我管了,那究竟还有什么事,是比铺子还重要的,连我都要防着?”

  “于是我便日日留意那些老伙计的动向,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寻到机会,偷偷地跟了上去,却发现他们根本没有离开铺子,而是从后院中……去了地下。”

  汪峦继续跟着祁沉笙向前走着,听着那手杖之下,随着敲击而传来的声音。

  “咚,咚,咚--”

  其实这临河的街道地面有空洞的回声,并不是没人察觉的。但大多数便只当作是地下河道延伸,从未放在心上过。

  而程岗也是自那起,疑心才越来越重,他也发觉到后院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我虽然没能寻到机会下去,但暗中盯上了他们……我感觉他们似乎在地下做着什么东西,有时候还会传出异样的味道。”

  “终于,就在祭祀的最后几日里,那些伙计们忽而又都出现了,他们从后院中推出了几辆板车,上面摆着好些不大的坛子。”

  “碰到人便说是,送给赵瞎子的祭酒。”

  那条本就不长的街巷,很快便走到了尽头,祁沉笙却继续撑着伞,又沿着对面一侧的铺子,敲打着向云水走去。

  “我从未见过赵瞎子用过什么祭酒啊!”

  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异议,他们只是笑着,仿若了然地点点头。

  这样的发现,令程岗心中生出了种莫名的恐慌,周围的人,好似都在心照不宣地做着一件事,一件将他隔离在外的事。

  尽管他知道,事实上真正参与这件事的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多,但程岗还是觉得自己眼前这安宁平静的小街巷,仿佛连每一块砖石都是虚假的。

  正如如今,汪峦与祁沉笙所听到的杖下回音般。

  空洞,空洞得让人不由猜想,那空洞之中究竟藏了什么可怕的妖魔。

  祁沉笙的步子顿了一下,眼前所至乃是处祁家的老店面,汪峦也微微抬头,看向那右下角刻着“祁”字的匾额。

  闷雷滚滚而响,闪电撕裂了雨幕,而祁沉笙终究还是举起了手杖,敲到了店前的地面上。

  空的,这里也是空的。

  “我后来终于想明白了,这街巷之中,不与赵瞎子送东西的,不过七八家,他们分明是都知道的……而最后的秘密,定是藏在那纸车纸马入云水中。”

  “所以那一晚,我才会偷偷跑到了河边,想要趁着没人注意,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