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笑成一团,迎着他往里去。
南国喜好热闹,婚礼也办得多姿多彩,被接回来的新娘子就在阁楼上候着,等着新郎过五关斩六将去接才肯下来的。
等宾客迎得差不多时,新郎与伴郎少不了一阵折腾,众人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晚上娱乐的时刻。
桌案上铺着大把奢华的喜糖与各式糕点。
李迟殷伸手触了触糖纸,又转了方向拿了一串糖葫芦,细细地剥开,感受着唇齿间酸涩与甜蜜混在一起的味道。
那时候他成亲,没有宾客,因着并不好的际遇,也没有人祝福,盖头一揭,便算礼成了,总有些亏欠。
吉时到,鞭pào响,新郎便领着伴郎在一阵阵鼓舞声中冲上阁楼去了。
白玉台阶上铺满了酒坛子。
伴娘带着小孩子拦路:“哪能便宜了你们,将这些酒喝完才许上去!”
季松子熟稔地讨饶:“好姐姐,收个红包,将我们放了罢……”
红包里头放着专门给伴娘和喜婆的银钱,伴娘和小孩子收足了钱,才乐呵呵地让了道。
只是李家这阁楼足足三层,每半层便有一个关卡,岑舒设计得也当真狠心,酒越来越多,红包却是不够用了。
李迟遥领着伴郎拎起酒坛子吨吨吨地往喉咙里灌。
李迟殷在军营里风餐露宿过,酒量也练得很好,没有忸怩,跟着一饮而尽。
浓馥的酒香在阁楼上弥散,气氛在酒jīng的作用下变得热烈起来。
伴娘们笑着不许伴郎往上冲,李迟遥领着一群人有着带兵打战的气势,还带着迂回的jīng妙战术。
接新娘变成了一桩斗智斗勇的事情,看客们纷纷投注目光来,哄笑着鼓掌。
转角,红绸在夜风中被风chuī起。
少女穿着喜气的红衣,说话像是在慢吞吞地摇着铃铛,在一片喧哗中轻柔温好:“要给红包才可以过去。”
鞭pào声震耳欲聋,始终垂眸的李迟殷在玉阶上,长身鹤立,可抬眸时却像是在黑夜宁静的庙宇之中,小心翼翼地提灯窥视观音低垂的脸。
三年过去,少女褪去了青涩稚气,瘦白温驯的脸在暖huáng色的灯笼下有动人的轮廓,像初熟的蜜桃。
她安静地垂着眼,将素白的手指伸出来,gān净美好得像是画中的神女。
李迟殷有些发怔,原本没有在意的酒气在她身上细腻的淡香映衬下变得越发浓郁、不堪起来,只是一眼,便像是醉了,许是红绸的罪过,将他的耳根也映成了红色。
一时间,初雪消融,万籁俱寂。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还未给出的红包,鬼使神差地将一整叠尽数放在她白皙柔嫩的掌心。
姜锡娇眼尾弯起,艳艳地笑了:“谢谢你。”
笑里带着满足,欢喜地将红包收起来了。
李迟殷的左胸口很不安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怕藏不住声音。
季松子恨铁不成钢地“嗤”了一声,瞥了李迟殷一眼:“你不知道吗?娇娇好哄的,你给她一个就能过去了,笨!”
这下后头又要多喝酒啦!
李迟殷回神,gān脆地提起一坛酒,醉眼含笑:“我多喝些补回来。”
*
姜锡娇很少穿红色的衣裳,因着总会想起三年前死掉的那一天,一把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将充满苦痛的身体锁在了一身与血混在一起的喜服中。
今日气氛倒是很不错,她没见过南国这样热闹的婚礼,且是第一次做伴娘,很快就融入了氛围之中。
只是必然会遇见李迟殷,这是她早有准备然而迟迟没能准备好的事情。
当年那些自作多情,甚至后来明知他不喜,仍执拗地纠缠期盼他改变答案的尴尬场景还刻在记忆里。
幸好尘山是个断情绝爱的好去处,重逢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窘迫难堪,她已经学会了体面。
人流游鱼一般往上涌,姜锡娇看着身后的高度,睫羽轻颤。
她身子骨不好,近来有时会两眼发黑走不稳……如此想来,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便有些怕。
眼前却是先出现了一个极高的背影。
男人身上带着酒气,举止却很知礼,只静静地站在她身前,傲骨如刀。
姜锡娇轻轻扶着围栏,原本不安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
她从前总是习惯瞧他的背影,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宽肩窄腰,单薄衣料下背肌的轮廓流畅有力。
人cháo拥挤,沉浸在氛围里不停地朝着阁楼里的新娘子涌去,李迟殷立在那里,并不舒服且不卫生的触碰免不了要发生,他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直到这一层逐渐冷清,衣裳已经被挤得有些皱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跟着人流往楼上走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很熟悉的感觉,他也会很体贴地在所有人都忽视的时候保护她,然后无声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