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剑剑眸隐含悲痛。
戒律面无表情。
十年前…十年前不就是阿伶被扔进乱葬岗的时间么,天下间会有这样大的巧合吗?
不,她肯定是阿伶!
“姑姑,小心啊。”阿紫见云翘马上就要撞上花瓶,上前扶住她。
云翘却激动地推开了阿紫,上前两步擒住戒心双臂,平日里淡漠的眼眸盈满热泪,嘴唇启启合合喉咙发抖:“你是…阿…”
戒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激动,然而在这样紧迫的目光里,她头痛了起来。
这种目光,这张脸…不行,好痛!
额角青筋暴突,头部就像被数只大拳狠厉猛锤,剧痛越发汹涌,戒心终于受不了的握拳狠砸太阳穴,包着纱布的那只手有鲜血渐渐晕透。
血仿佛是某种恐怖的信号,刺激的傅剑瞳孔骤然扩大,那一瞬间既短暂又漫长,无数鲜红腥味的画面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撕扯开头皮钻入大脑向他脑髓深处猛进。
浑身是血的阿伶、血液干涸的阿伶,僵硬干瘪的阿伶,重若千钧的暴雨、堆尸成山的乱葬岗、绝望漆黑的深夜…
傅剑踉跄数步,几乎快要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时终于抓住了戒心发疯一般的拳头,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颤抖,“别这样对自己,你若痛,咬我。”
说着将自己亦并不稳定的手递到了她发抖的唇边。
然而听到傅剑的声音,戒心的头痛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暴烈,那只手在她眼底亦极其刺眼。
戒心头痛欲裂只想赶紧摆脱他这个痛苦源,然而那只抓着她的手依旧冥顽不灵,强势又温柔的坚持着某样一碰就碎的东西…
戒律两步上前推开傅剑,推开云翘,挡在了戒心前面,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宛若佛子脸庞凝重、阴沉。
“戒心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犯病的时候不能有太多人在周围,不然她的头会越来越痛,你离她远些。”
傅剑保持了那样的姿势两三秒,权衡利弊,最终缓缓松开了手。
“还有你,我师妹并不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云翘却坚定摇头:“不,她就是我要找的阿…”
傅剑也缓和多了,斜睨了过去,淡漠地打断云翘:“你的确认错了。”
云翘不可置信的看向傅剑:“我认没认错你能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忘了一切,但是你应该是最…”
“我说你认错了,你就是认错了。”
轻飘飘的语气,淡漠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姿态,不容反驳的傲慢,那是权力积累的资本,是地位赋予的绝对话语权。
云翘气到发抖,可到底没能反驳他。
阿紫惊悸于气势全开的傅剑,伏去了云翘耳边小声道:“姑姑,这人真的是阿伶吗,可是阿伶不是已经死了吗,你该不会认错了吧,还有,现在小侯爷明摆着在维护她,咱们还是别因为一个长得相似的人就去找他不痛快了。”
云翘也迷茫了,十年前被紫蛇割下六十六刀伤口流干鲜血的少女于暴雨之下扔入乱葬岗,这样的绝境,真的还能活下来么。
理智告诉她,那样的可能微乎其微,然而情感又奋力拉扯她奔袭另一个尽头。
“你身上可有疤痕。”
云翘咬咬牙,她还是不甘心,或者说之所以多此一问完全是她的夙愿在作怪,这夙愿诞生于十年前那个充满血腥味的雨夜,十年来日日夜夜没有一天不折磨她,她迫切的希望夙愿能成真,所以即使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她也迫切的想要再向本人确认。
戒心忍着头痛摇头。
云翘看看保卫姿态的戒律又看看淡漠的傅剑,终于相信是自己弄错了。
“对不住,可能我最近太累了。”
这一句,耗尽心力。
阿紫瞧着云翘疲倦的神情心疼不已。
“姑姑,我让人先扶你回后院歇息吧,至于去各位大人家赔礼道歉的事,我替你去。”
云翘无力说话,一边走一边无力的‘恩’权当同意了。
“你,过来。”
阿紫对收拾桌子的一个女人道。
女人粗布衣服,头发略微散乱,十八九的年纪,脸蛋清秀老实,身材纤细,见阿紫唤她,赶忙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跑过去。
她过来之后阿紫才发现这人竟是个新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叫梨欢,两天前才进咱们园子,负责在前厅擦桌子。”
阿紫无所谓的摆摆手,眉头不耐烦地微皱起来:“知道姑姑的院子在哪吗?”
梨欢柔弱的小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知道的。”
阿紫从袖口掏出来一个银锭子甩过去:“你先送姑姑回去休息,出来之后再去街拐角的魏记小米粥买碗粥,端到厨房热上,等姑姑什么时候起来你就什么时候给她端过去,买粥剩下的就当你的赏钱,记好了吗?”
梨欢看也没看直接把银子装进袖口,随后乖巧道:“阿紫姐姐放心,梨欢一定将姑姑照顾好。”
阿紫挥挥手,梨欢便赶忙小跑地追上去扶住云翘。
云翘在梨欢的产妇膝下缓慢的走进一道门,阿紫这才收回视线,抱歉的九十度弯下腰,真诚道:“各位,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姑姑应该是被青伶发挥失常给刺激到了,所以才错眼将这位错认成了故人,我在这向您各位赔罪,千万别往心里去。”
戒律、傅剑矗立原地,神情冷漠,戒心头痛犹在,没做回应。
阿紫在这寂静到让人发疯的氛围里尴尬又难堪,她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该直起腰。
“阿紫姑娘还是将头抬起来来吧。”正当这时,宋枳病弱的脸庞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多了一丝暖色,显得有了一丝人气儿。
到底是涵养良好儒雅斯文的宋公子,体贴入微。
阿紫感动不已、心动不已。
“就算你想道歉,也应该向戒心道歉才是。”
阿紫羞涩的双眸登时错愕成两颗凝固的玻璃珠。
“不必了,师妹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宋大人请便。”戒律搂过戒心,离开前冷漠地补充了一句,“还有,今天的戏糟糕透顶。”
傅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翘消失的地方,紧跟上戒律。
“阿武,走吧。”
“是,公子。”
宋枳掩唇轻咳,在阿武的推送下,缓缓路过僵住的阿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