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兰华祥凤大门在琉璃灯耀眼的光辉中显得名贵又精致,不过重点嘛,这门还是比较坚硬的,现下几百号人堵在门口摩肩接踵,那门也纹丝不动。
几人下了马车,一个早就等候的小厮过来接待了他们,这时候大门正好开了,戒心望去,只见方才堵在门口的人流一下如洪水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倾泻而出,哗啦哗啦地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
众人伸出手在三步外的一个桌子那扔钱买票,账房先生手下的毛笔写到飞起,十几个小厮擦亮了眼负责给扔了钱的送票,这一来一往一吆喝,一写一划一进账,也是十分热闹,票卖完人也满了,买了票的进,没买着的轰,热闹一会就变成了臭骂,轰人的护卫无动于衷,大手一推那些人便被轻飘飘的推了出去。
“人满,关门!”
堵门的小厮听阿大一声吆喝,冲手掌唾两口唾沫,使出吃奶得劲的推,那两扇华贵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合上了。
门外叫骂不断。
戒心今夜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碧春园在京城地界儿的火爆程度。
“几位爷,咱不用走正门,咱走贵人专用的门,您几位这边请。”
小厮把他们从小门带了进去,经过一路雕梁画栋,很快来到了迎客厅。
厅里更热闹,占地宽阔的大堂百十张桌子此时坐满了人,二十来个小厮肩膀上搭着一条汗巾端着瓜子酒水在各桌之间穿梭,厅里最前面是一个铺着红毯的圆形戏台,戏台没开幕,挡着两套大红绸幕,星光点点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宋大人,您的包间在三楼,请您几位跟我来吧。”小厮的话拽回了戒心的注意,几人跟着他上楼。
宋枳因为做的是轮椅走不了楼梯,所以便由阿武推着去了另一个不用走楼梯的斜坡,戒心戒律则由小厮领着一路上楼。
经过二楼的时候大部分包间已经点了烛,有些包间门开着,能看到里面精致的装修还有打富商,高官,武林高手之类的人。
从楼梯右拐,他们来到第六个房间。
门前竖着挂了一个用金沙写着‘清风挽月’四字的红色木牌,小厮笑着推开门,满屋亮堂顿时便泄了出来,看清里面典雅贵气的装修后戒心有那么一瞬是惊呆的。
宋枳在他们来之前派人知会过碧春园今晚来听戏,所以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是现成的,热乎的。
“您二位,请这边坐。”小厮甩下肩头的白巾,一边擦椅子一边笑。
小厮拎起翠玉雕花茶壶,抬手倒两杯,手绷着一股劲儿稳稳的送过来,恭敬笑道:“这是我们碧春园的园主半月前着人从江南新进的极品普洱,今天才到,一百两一个的上好茶饼,您二位赏光,尝尝?”
戒心从小厮手里接过,微微低头,脸埋进了那氤氲的热气中,小酌一口,茶水稍烫,入口却瞬间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的确是好茶。”戒律举着翠玉茶杯不吝夸奖。
“您二位满意就成,嘿嘿。”小厮赔笑,这时候他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诶呦,宋公子,您来了,来您坐这儿。”
说着白巾甩起又把一张干净的椅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两遍。
阿武也不知为何一路上来后脸色有些难看,推着宋枳进来后听小厮这么说顿时不耐烦地扔过去一块碎银子:“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小厮笑眯眯的接过那银子:“好嘞,您几位稍等,我给您喊个丫鬟过来侍候。”
“下去。”阿武忍着焦躁赶人。
“诶,诶!”
阿武心疼的盯着宋枳黑毯下的腿,看着轮椅的目光十分刺痛。
戒心了然了——肯定是他推着宋枳上楼的时候有人对宋枳的腿说闲话了。
宋枳十三岁金科登榜,创下金陵朝最年轻的状元记录,他满腹经纶相貌出众,他风度翩翩谦逊守礼,满京城的闺阁女儿无一不对他芳心暗动,各世家的公子少爷无一不拿他当榜样,皇上更是脱口说出了‘卿乃当代文曲星是也’这样的谬赞,甚至有意将长公主下嫁与他,宋远桥将宋枳视为最优秀的儿子,一时间,宋枳比傅剑风头还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的腿在十六岁那年断了,随着腿一同断的还有皇上的恩宠,各世家的巴结,父亲的重视,随之而来还有朝堂上形形色色目光以及父亲冰冷的失望。
戒心有些心疼宋枳,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底冒了出来,可她细细一想,那样始终不妥,于是又将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小厮得了赏,笑容满面的退了下去,然而这时一只脚卡在了门缝里。
“等等。”
声线冰冷,惹人心颤。
小厮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玄衣气质不凡的人高大的身体此刻正笼罩在他身后,而他的右腿正保持着前伸脚卡在门缝里。
“爷,您这是…”小厮出声问道。
门内的人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纷纷看去,只见仰头的小厮以及门缝里一只华贵云靴一条笔直长腿。
小厮不着痕迹的将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视线在这人头顶晶莹剔透的玉簪足金的发冠还有脚底镶嵌了两颗鸽子蛋大翠玉的云靴分别停顿了几次。
小厮赔笑:“这位爷,请问您是哪家的公子啊,这屋有人了,要不您跟小的说说您的房间名儿,小的带您过去?”
那人一双剑眸豁然锐利地不可逼视起来,小厮心狠狠一跳暗道这人不会打人吧,下一刻那人二话不说大掌一挥,小厮便被那股可怕地蛮力推倒在地,天地颠倒,在地上滚了一整圈。
“诶呦喂…”
一阵眩晕,小厮连忙撑手起来,抬头一看,那人愣生生的正往里闯,那可是宰相公子当今吏部尚书宋大人的贵宾包间,小厮连忙阻拦
“爷,爷,那不是您该进的地方。”
一推门,一阵冷风扑面,那人视线往里一刮,瞬间找到了目标,长腿一跨,坐在了戒心旁边。
戒心还保持着喝茶的动作,谁知有人坐在她一旁,戒心顿时看了过去,看清来人面貌,如遭雷击。
戒律面无表情。
宋枳双眸一闪,看了眼黑毯下萎缩的双腿。
小厮懊悔不已:“宋大人,您看这…唉!您别急,我这就去叫人把他轰走。”
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一道脆响,宋枳声色淡漠:“无碍,这是宁远侯府的宁小侯爷,与我也算相识,你先下去吧。”
小厮被宁小侯爷几个字吓得脊背一层冷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赶忙关门退下。
“师姐。”傅剑眼里似乎只能看到戒心那张白皙小巧的脸,进来后谁都不看,只看着戒心,他声线冰凉悦耳,犹如冬日晨间静静淌过岩石的清泉般凛冽。
戒心被这句师姐喊的头皮爆炸,她僵硬的转动脖子,勉强将视线放到傅剑眼睛以下的部位,强撑着道:“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傅剑低笑,磁性醇厚的声音犹如深渊里的回响引人心颤:“我特意来寻师姐的,听师傅说,师姐所到之处总有奇事儿,所以特来凑热闹。”
戒心僵硬的呵呵了两声:“你听他瞎说,哪有什么奇事儿。”
戒律无声望过去:“小侯爷,我想今早在贵府内师傅把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并不是我护国寺之人,戒心也不能算你师姐,所以你最好别乱叫。”
宋枳端起茶杯,掩盖双眸。
傅剑轻飘飘望过去:“上达天听的事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抹去的,师兄,听你这话…你是不欢迎我么。”
这话说的——露骨又刺人,
戒律嘴角冷勾,温和的眉眼暗藏锋利:“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真正的意思小侯爷应该懂,小侯爷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傅剑再次看向戒心,兴致缺缺:“师兄的意思我不懂,我只是觉得我与师姐一见如故,像是前世有未解的缘分,一日不见便浑身难受,而且师姐这次救了我们侯府,我更得时时跟着她以求报恩了,或者以身相许也行啊,师姐,你要我么。”
戒心猝然抬头,正好对上傅剑玩笑又认真的星眸,瞬间疯狂摇头。
戒律握着茶杯的手蓦然缩紧:“你什么意思。”
傅剑的视线有如实质,从戒心绒细好看的双眉滑到双眼皮很深的黑眸、笔挺白皙的鼻梁最后来到她粉嫩肉感的嘴唇,眸色渐深:“我的意思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很喜欢师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