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一只碗,接半碗水。”
“碗还有水,快。”李公公习惯性地替人传话。
离桌子最近的一名禁卫端碗倒水而后递过来,李公公转交给戒心,戒心左手接过,右手夹起了那张红色的符咒,低喝:“引蛊!燃!”
红色的符咒骤然燃起狰狞的火舌。
众人被这玄奥高深的一手震慑住了。
“谁有匕首,借来一用。”
说话的时候那符咒已燃成了灰烬,尽数落在戒心的手掌之中,被她小心的攥着,一点也没洒出去。
一名禁卫见她要匕首,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浑身漆黑的递了过去。
“在皇后手腕内侧划出一道伤口。”戒心没接。
禁卫:“什么?”
“在她手腕内侧划一道口子。”戒心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李公公骇然,只觉这人疯了不成:“娘娘千金之躯,怎可伤害!”
戒心头一偏,视线冷的扎人:“那你还求我干嘛,直接让她死好了。”说着便要将左手那碗水泼出去。
皇后剧痛之中还剩最后一丝神智,在场没人能比她更了解护国寺僧人的本领,所以她竭尽全力的对李公公点了点头。
李公公见皇后默许了,登时踹了那名拿着匕首的禁卫一脚,“快点!就按大师说的做!”
禁卫抖似筛糠,“公公,我不敢啊。”
李公公恨铁不成钢的剜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其他的禁卫,然而视线所过之处,人人都避开了他。
“他们不敢,那你来!”戒心严肃的讲,“再耽搁一会,你家娘娘就能下去见阎王了。”
说到阎王,在一旁看戏的戒律兴味的看着戒心挑了挑眉。
李公公听出她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心一横从那名禁卫手中抢过了匕首,随后小心而缓慢的在皇后娇嫩的手腕上划了一道,看皇后的样子好像并不太痛,他这才压下那股从死门关走了一圈的惊悸,擦擦额头的冷汗询问道:“现在行了吧。”
戒心把碗收回来,歪头看了看:“太浅了,得看的到血管才行。”
“血管!”李公公皱纹横生的老脸挤成一团,“那得多深,不行不行,娘娘的手会废的,我可不敢!”
“别废话,让你干什么就赶紧干,你耽误的是我吗,是你家娘娘的命,不想她死就麻利点。”
李公公最怕听到皇后死这三个字了,这三个轻飘飘的字上可带着他的命,李公公深吸一口气,再次提起了匕首,这次他用上十足的劲儿下了决心不再让皇后多遭罪。
一阵白光闪过,皇后的手腕上原本的伤口被加深了,涌出了一股紫红色的诡异的血。
“!”李公公以及一众侍卫瞬间集体惊悚。
紫红色的血!
戒心却早有预料毫无惊讶之色,迅速的用碗去接血,一会就接满了,她将碗递给戒律,而后将香灰洒到了皇后的伤口上,香灰撒上去的一瞬,伤口便神奇的不再流血了。
“师兄,帮我拎一张椅子过来。”
戒律将碗放到床头给她拎了一只来,紧挨着她的腿。
戒心先将碗搁在了椅子上,随后又将皇后的衣袖推到了肩膀处,直到露出整只手臂来。
禁卫们一见那纤细莹白的玉臂顿时一惊,连忙转过了身去。
皇后的玉体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皇上知道了肯定会剜掉他们的双眼。
李公公脸色难看的剜了戒心一眼,随后站起身来挡住了皇后,并狠狠地监视这些禁卫,但随即他就发现了——戒律虽然是和尚,可也是男的!这可怎么办。
然而他压根就没想过,戒律从始至终都对傅珮毫无兴趣,那双温和如风的眼从始至终只将戒心纳入了眼底。
大概十几回呼吸的功夫,李公公就来不及在纠结什么男女大防了,因为他方才回头的功夫看到了皇后手臂上方的皮肤下面有一个东西正在慢慢的游动!
“大…大师,娘娘的手臂。”李公公忍不住喊戒心。
戒心在嘴边竖起食指:“嘘,胎蛊生性谨慎,万不可发出声音,不然会把它吓跑前功尽弃,还有皇后娘娘,从现在开始你也不能乱动了。”
皇后体内那阵剧烈的心痛从戒心给她糊上香灰之后便缓和了好多,这时虽然气息奄奄可到底能听清戒心的话了,此时听不让她动,便用尽全力的保持现在的姿势。
出来了!戒律给戒心打手势。
戒心心弦一崩!
皮肉外翻的伤口中缓缓地探出了一对深紫色的触角,那对触角在空中前后交替的探索感知,过了一会,才停了下来,似乎已经确认安全,触角停下来之后整个身子就立刻窜了出来,是一只跟手指差不多粗长的深紫色虫子,一对触角一张嘴没有眼睛,十几节肉身,二十多条肉腿。
禁卫们背对着,看不到,尽力保持安静,李公公看到了,吓得半死,为了防止自己尖叫出声只能死死捂住嘴唇,原地打颤。
傅珮的手腕搭在水碗边缘。
戒心缓缓抓住她的手指,双目紧紧的盯着那只胎蛊,突然手掌发力戒心将傅珮的手反转了过来,相应的傅珮的手腕也翻了过来,胎蛊反应不及啪嗒一声就掉进了碗里,它这才发现原来周围有人,而且那人还让他离开了宿主,生性谨慎多疑的胎蛊登时便从碗内扑腾着想要钻回傅珮体内,然而一会却发现这碗里是傅珮的血,很香很熟悉,也就渐渐地安静了下去。
李公公在旁边看的是汗毛倒立,如果不是戒心先前的嘱咐他恨不能立刻原地蹦起来表达自己对那只小虫子的忌惮。
“大师,我们娘娘…”
“嘘!”戒心谴责的看他一眼,用唇语说:“别出声!”
李公公心想这蛊都出来了怎么还不让人说话,然而在戒心的淫威下,到底闭了嘴。
此刻皇后的血管里又是一阵让人心底发寒的鼓动,三双眼睛下——第二双触角探出了伤口!
嘶!!!还有一只!!!李公公心底的寒意越来越多。
这只明显比上只谨慎的多,触角在半空交替探索了足足一盏茶有余,戒心脊背都坐僵了,它的第一节肉身还没探出来!碗里不仅有傅珮的血而且还有子蛊做二重吸引!
太谨慎了!不愧是母蛊!戒心慎重的想。
然而方才戒心拿出来的那张红色符咒并不是一般的符,上面浸泡有百只五毒的毒液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秘法淬炼得来的剧毒,一张符等于上百只五毒,对胎蛊这样在南疆蛊虫榜上排的上名的毒蛊而言,此符简直就是美味珍馐,比人类的内脏还要吸引它们。
实在太香了,母蛊许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不同于人类脏器的绵软粗糙,香灰散发出来的毒香又浓又精致,母蛊流着口水探出了第一节肉身。
李公公胆子大了点,趁着戒心不注意的时候往前凑了凑,脑袋凑过去的时候张开口的一瞬间就李公公清楚的看到了母蛊深紫色的口器以及两排倒刺似的尖牙,以及尖牙上面挂着的肉碎!
“啊!!!”李公公尖叫一声,一屁股摔倒在地。
好恐怖的虫子!他他他牙齿上的肉是皇后的肉嘛!
母蛊听到声音,触角瞬间绷直,触角朝李公公的方向停留了一秒后疯狂甩动,之后迅速地钻回傅珮的血管,再也不见踪影!
戒心抓捕它的手堪堪停在了傅珮的伤口前不足一毫米!
碗里的子蛊听到了李公公那声尖叫也收到了母蛊撤退前的危险信号,再次在碗里扑腾开来,眼看着第一节肉身已经搭在了碗边,下一步就能出来了。
戒律作为师兄观察力还有反应力比戒心高上许多,所有人里他第一个注意到了子蛊即将越狱,于是赶紧端起那碗,掀起衣摆盖在了上面。
子蛊不服,疯狂顶弄衣摆,衣摆只有一层,戒律还真怕子蛊的牙会把衣摆咬透,于是连忙从布袋里翻出来了一本佛经,狠狠地压在上面,用手狠狠地按住,
戒心咬牙收回了手——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揪住母蛊的触角了!届时就算子蛊闹腾,她母蛊在手,也不必惊慌,这一切本该天衣无缝,但关键时刻总有那么几个人要捣乱!
戒心狠狠看向李公公,戒律隔着佛经大手扣在碗上,脸色冰寒。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成了无形的黑网,压抑又危险…
“啊!”皇后一声尖叫打破死寂,她抓着心脏的手突然无力的顺着衣服滑落了下去,紧接着两眼一翻整个人弓起身子狠狠地向上抽搐了一下,随后扑通一下重重地滚摔到了地上。
戒心探了探她的鼻息——很微弱,再看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李公公被皇后的叫声惊的回了神,一下老脸惨白的看向戒心,凄凄怯怯的说:“娘娘…娘娘她怎么了。”
戒律冷哼一声,温和的眉眼此刻冷的吓人。
戒心却陡然明媚一笑,放下气若游丝的皇后娘娘,拍拍腿站了起来,轻快的道:“托李公公您的福,您家皇后有大福,不必再等四五十年,明日便能下地府面见阎王了,还请李公公通知皇上为皇后娘娘办一个像样的葬礼。”
阴阳怪气的讽刺玩之后,戒心便招呼了戒律往门口。
李公公一愣,下一刻整个人头皮炸裂,他勉强把摇摇欲坠的帽子扶回去,颤道:“你是说娘娘马上就要死了吗!”
“怎么,你自己造成的局面,你自己都不清楚,还要问我?”
戒心在门口扭头道。
向来左右逢源的太监大总管佝偻下单薄的脊背,面如死灰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阎王...葬礼...死…要死了?皇后…皇帝最喜欢的女人,要死了?这是个笑话吗?
——“去了侯府之后,切记好生照顾皇后,万万不可让她过度操劳,回来之后皇后但凡有任何不适,朕都拿你是问。”——临行前皇上这样吩咐了他。
可现在皇后娘娘的情况哪是身体不适啊,分明是!分明是…死!
禁卫们笔直的背对着,仍旧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太夫人昏倒在贵妃榻上,更是不省人事。
唯一还能思考的李公公,此时正瘫坐在地瞧着皇后愈发死气沉沉的脸,发起了呆。
“师兄,走。”戒心迈出门口。
“不管了?”戒律透过窗户看到了还恍恍惚惚的李公公,问。
戒心摸了摸一直坐在她肩膀上是透明体的金元宝,沉声:“这么一个烂摊子,我尽力了!往后谁爱管就谁管。”
金元宝这么可怜,难道凶手不该陪葬么!
戒律瞧她这幅憋屈样,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到嘴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得,不想管就不管,管他皇后还是皇帝,惹师妹不痛快了,照样不救。
俩人眼看着便真的要扬长而去。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太阳从不过刚刚从地平线冒出一个尖儿,那些金黄色的阳光便迫不及待的降临到人间,照的人间处处繁华处处温暖——然而那阳光再怎么照,也照不进那些黑暗又腐烂的人心里。
为什么有的人能忍心对一个小婴儿下手呢。
嗨,这样的事儿见得还少么,走吧…
然而这世上总有不如意一说,她要走,偏有人不让她走。
“戒心,你不想管什么。”天光尽头有人推开了院落的大门,走了进来。
“师傅…”戒心愣愣看着那人。
那是德文——她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