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一个月,隆冬时节,吃一锅热乎乎的汤锅最妥帖。
蒋月花费许久功夫腌制的酸菜,终于能出酸菜缸了。
黄白的酸菜,酸气冲天,微微刺鼻,先过两遍凉水,拧尽去水,切好备用。姜切丝,挑最上等的五花肉,切成厚实大方的肉片,与姜丝煸炒,炒出猪油之后,再投入酸菜片,慢慢炒匀,再加入温水,没过肉和菜,再改用小火,慢慢炖熟。
锅气沸腾的那一刻,猪肉的浓香与酸菜特有的风味,充分地融合在一起,奇异的酸味,说不出勾人食欲,只闻上一口就忍不住下意识地咽咽口水。
蒋月每次试新菜,都是让店里的伙计们尝个新鲜,大家都捧着大大的碗,等着排队,欢喜不已。
酸菜配白肉,酸爽浓香,那滋味简直了。
蒋月心里可惜:要是再来两把粗粉条和血肠,一起炖了才是最正宗的。
不过,血肠那东西制作过程,十分刺激,他们未必受得了。
一大锅酸菜白肉吃得干干净净,次日一早,一大锅煮沸的白肉,正摆在大堂之中,铜锅高大如巨鼎,香气四溢,引来八方食客。
大家围着铜鼎看热闹,盯着那煮沸的肉汤,抽抽鼻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味儿啊?酸溜溜的?”
这味乍闻,有点不适应,可闻着闻着就觉得馋了。
蒋月挂出今日特色的菜牌:黄玉酸菜煮珍珠白肉。
她特意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
刚在外头吹过冷风,进屋先喝一碗滚烫的酸菜汤,吃片厚实油润的白肉,肥而不腻,下酒又下饭。
客人们纷纷点单,酸菜汤按碗收钱,大碗三十文,小碗二十文。
铜鼎底下的火盆,时不时就得加炭,火不用太大,小火慢煮,保持肉汤沸腾即可。
酸菜和白肉于要源源不断地加进去,保持供应,肉汤越熬越香浓。
黄玉酸菜,珍珠白肉。
太后娘娘听了这名字都忍不住好奇,蒋月进宫的时候,特意带了一锅,装在她特质的陶罐中,热气腾腾。
太后本来不喜食肉,但蒋月做好的肉食小菜,她没有一样不喜的。
一碗酸菜汤泡着点米饭,放在精致的食具里,看着也高大上起来。
太后很喜欢,连连点头:“好巧的心思,寻常之物,也能做出不同的风味。”
蒋月屈膝一礼,含笑道:“多谢娘娘夸奖,可惜,金陵城的白菜太少,酸菜做得不多,只能吃几天吃个新鲜。”
“今年闹灾荒,十六州郡都不怎么太平,往年这个时节,贡品是现在双倍还多……你若是要金要银,哀家还能帮帮忙。”
“不劳娘娘费心,我自己慢慢想办法就好。”
蒋月一时想起在码头的那些日子,那些来往的商船里不知藏了多少猫腻。
她的脑海里,突然蹦跶出一个人名。
薛长治!
山鹰镖局!
镖局的商船畅行四面八方,来来往往,一定知道哪里才有最好的货源。
蒋月还记得船上的货舱,装得扎扎实实,可见他们的货源有多充足。
太后娘娘见她若有所思,含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在合计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蒋月摇头:“回娘娘,我近来也想偷偷懒呢。”
“说来,你和年玺还是新婚燕尔啊。”
“娘娘有所不知,三爷现在比我都忙……”
“他那是长进,他是庶子,谋个差事才是正经。”
只有世子才能继承王爷的爵位,其他人只能分享少数财产,大头都是世子爷的。
太后很希望陈年玺能富足安乐,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知疼知热的人。
“娘娘说的是,我会劝说三爷多用功的,不负娘娘和殿下的厚望。”
“你应对得体,聪明识趣,自然会说话了。”
蒋月从宫中出来,顺道去书院接了蒋星。
书院每个月都能一天假期,学生们可以回家与父母长辈团聚,蒋星之前不方便出入王府,只能留在书院。
现如今,蒋月搬来了月喜楼,他也有了落脚之处。
“姐姐!”
蒋月摸摸他的头,总觉得他又长高了。
“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姐姐给你做。”
蒋星笑得满脸开心:“肉!”
“好咧!”
成亲过后,陈年玺还是第一次见到蒋星,招呼他来自己跟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红包。
“咦?这么多银子?”
“这是给你的改口费,往后,你得管我叫什么啊?”
蒋星看看银票,又看看蒋月,笑嘻嘻回话:“我得叫你姐夫!”
陈年玺顺势掐了一把他的脸,小家伙儿长胖不少,脸上都有肉了。
蒋月掌勺,一口气做了八道菜,让弟弟大饱口福。
苏嬷嬷过去接了蒋小丫,她咿咿呀呀,对着蒋星说个不停。
蒋星给她喂饭,做足了好哥哥的本份。
吃过饭,蒋月把卧房的床铺让给蒋星和妹妹,自己和陈年玺挤在外间的软榻,虽然拥挤,却很温馨。
陈年玺枕着手臂,抱过她的身子:“突然想起以前了,咱们四个挤在一处。”
蒋月仰头一笑,看他的侧脸道:“那时候,三爷难伺候得很,我一带三,简直累惨了。”
“我哪有难伺候?你给什么,我就吃什么!”
蒋月轻哼:“我做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三爷不委屈的,好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嘻嘻哈哈。
蒋星和妹妹睡得酣熟,两个小人儿,四仰八叉。哼哼呼呼。
蒋月问陈年玺:“三爷,你知道山鹰镖局吗?”
陈年玺眉心一动:“镖局……就是咱们回金陵时,坐的那艘商船吗?”
“对,就是那只商船。”
“你问这个做什么?”
蒋月实话实说:“我的农场,明年开春才能种下第一波蔬菜,我需要找些可靠的新货源。”
“月喜楼需要那么多货源吗?”
蒋月眨眼:“三爷,你看看一天的流水就知道了,一天最少也得八十来桌,现在做的酸菜白肉,一天都得一头整猪,二百多斤,半天就卖空了。”
“镖局走货,这里面有点门道!我去问问南宫晏,他的门道多……”
“好,不如改天三爷请南公子过来吃饭吧。咱们找他办事,请客一顿也是应该的。”
蒋月又笑了笑:“其实,我挺意外的,三爷和他居然是这么好的朋友。”
“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小时候,他是个人见人烦的小疯子,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玩。我也一样,大家都嫌我长得奇怪!怪人和怪人做朋友,免得被欺负看扁。”
蒋月打断他的话,伸手摸摸他的脸:“他们懂什么?三爷这张脸,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长得好看也是一种能力,让人赏心悦目的能力。
蒋星在月喜楼住了一晚,有点不想走:“姐姐,这里真好,我能多住些日子吗?”
蒋月听出几分别的意思:“怎么,你在书院受欺负了吗?”
“当然没有,没人敢惹我的,我也很凶的。我就是觉得家里好,想和你们在一起……”
蒋月向他许诺:“弟,你等着,还有更好的呢。等郊外的宅子建好了,你会有自己的院子和书房,宽敞整洁。”
她估摸算过,最迟到明年开春,他们就能搬进去了。
…
听闻,黄玉酸菜和珍珠白肉风靡金陵,南宫晏正想找个机会尝尝鲜呢。
陈年玺亲自来请他,惹他呵呵一笑:“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麻烦了!”
“请你吃饭而已,少想些没用的。”
两人一同乘车来到月喜楼。
南宫晏被酸菜独有风味所吸引,待到酸菜锅端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动筷,蒋月忙劝:“公子稍等,仔细烫着。”
南宫晏不在意:“有些东西,就要烫的才好吃。”
他吃得很尽兴,蒋月又送上清茶解腻,向他请教山鹰镖局。
一提起薛长治的名字,南宫晏当即放下茶杯,看看陈年玺,看看蒋月:“你们连他也知道?”
“我来金陵的时候,做了山鹰镖局的顺风船,所以知道他这个人。”
“哦,原来如此。”
南宫晏拖长语气:“山鹰镖局的少东家薛长治,的确很有魄力,他很聪明,做事灵活变通,不像他父亲那么死板。”
“我租借他们的货船,帮我运送蔬菜水果,保证月喜楼的供应。如今,我只有这一家店,以后我还想再多开几家分店。”
“哇,三夫人好大的野心啊。”
蒋月微笑:“我喜欢做美食,只希望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她希望可以建成一系列的连锁美食店,从金陵到十六州郡……刚开始只是餐饮,以后还有服装美妆珠宝,只要她能想到的,没什么不敢做的。
南宫晏以茶代酒,敬了蒋月一杯:“好,我亲自去请薛长治,就约他来月喜楼如何?”
“多谢公子帮忙。”
“客气客气。我今儿这一顿饭,可不能白吃。”
“公子喜欢就常来,好吃好喝,无限供应。”
送他走后,陈年玺问:“为何非要找他出面,我直接派人送帖子过去,岂不更好。”
蒋月莞尔一笑:“相请不如偶遇。”
山鹰镖局的背景不太干净,还是先探探口风,观望观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