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还记得三爷是不是?”
蒋月缓缓发问,趁着她的目光清亮,似有反应。
可惜了,十年前的她,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这五官,这身段……
德妃又开始笑,硬邦邦地笑,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眼神仍是直直的。
“三爷一直很记挂娘娘,上次娘娘出事,三爷也有出力帮忙,说了不少好话。”
蒋月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轻声细语地碎碎念。
德妃笑着笑着,突然伸手指了指竹篮,又张开自己的嘴巴,想要吃的。
蒋月忙从篮子里拿出一碟桂花白糖糕,用筷子夹起来,慢慢递到她的嘴边:“娘娘请用。”
德妃的嘴巴长得很大,她有一对很犀利的虎牙,尖尖的,
难怪她咬人那么厉害!
蒋月不怕她,给她吃一块白糖糕,她几乎没怎么嚼,直接就要往下吞,吃相很野蛮,看着却有点可怜。
“娘娘您慢点,不急。”
蒋月怕她噎到了,把桂花糕分为两小半,再夹给她吃。
德妃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次肯慢慢的吃。
白糖糕香甜软糯,甜味入心,足以融化心间堆积已久的苦涩。
这些年,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偏偏就是没有甜味。
一盘白糖糕,她全吃了。
蒋月又沏茶给她,这次她没用筷子,直接用手递给她喝,蒋月的手细白,指甲干净圆润。
德妃见她毫无嫌弃,也不害怕自己,故意朝她呲呲牙,还发出警告的低吼。
蒋月抬眸看她,眼神清澈如玉,通透宁和:“娘娘不必吓唬我,三爷让我来看您,他说过,娘娘不是疯子,娘娘不会伤害我的。”
德妃眸光微闪,俨然有了明显的情绪,她忽而垂眸,弯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神,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和蒋月保持距离。
蒋月放下茶碗,又转身看她:“之前,华清宫里挖出一具尸骨,听说是个无名女子,皇上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娘娘也该知道吧?”
她直接切入主题,德妃悠然转身,背对着她,一边摇晃一边轻轻地哼着什么,曲不成调,更像是在喃喃呓语。
“娘娘,您知道那具尸骨是谁吗?”
德妃不回答,脚上的铁链磕碰作响,带着节奏。
蒋月看了一阵,方才恍然大悟,她是在跳舞……
听闻,当年陈年玺的生母和德妃是一起被献贡的舞姬,能歌善舞,美艳动人。
蒋月看着她的脚步,继续道:“我想,您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您不能说,也不想说,所以才在这里装疯卖傻。十年,娘娘这样委屈自己,真的值得吗?”
凭她的姿色,要想要争宠,宫中的娘娘没几个能赢过她。
戴着脚镣,翩翩起舞,凄惨又绝美。
德妃再不回头看她,跳着跳着,她又转过身来,细长的双臂轻轻抱住自己,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
蒋月看得一怔。
这是什么姿势?
德妃幽幽抬眸,怀抱着一团空气,慢慢地悠着哄着。
抱?她在抱什么?
蒋月看了又看,突然轻呼一声,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指她的双手,不可置信道:“是孩子?她是谁的孩子?”
德妃见她明白了,嘴角抿出一个苦笑。
蒋月平复一下心跳,努力给自己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线索。
既是皇嗣,怎能无名无姓!
那孩子是偷偷生出来的?
她的孩子?
德妃放下双手,又恢复面无表情,一转身,继续摇摇晃晃地跳舞。
蒋月僵在原地。
她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如果是真的……孩子怎么会死在井里呢?
蒋月不宜久留,招人话柄,只能带着满肚子疑惑,去给太子妃娘娘回话。
太子妃问她,她只是摇头:“娘娘什么都没说。”
这不算撒谎,德妃对她比划了几下,确实一个字都没说。
太子妃叹息:“她是疯子,你也不必费力了,回去歇着吧,看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她的脸色微白,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不会又是出什么事,把她吓到了。
“月丫头,你没事吧?”
蒋月回神,摇头笑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太子妃半信半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确实没事发生。
蒋月没有被吓到,但还是借故身子不适,躲了半日清闲。
苏嬷嬷给她端来红枣参鸡汤,问她:“夫人今儿提早回府,是不是外头有事?”
蒋月和她说了,苏嬷嬷也是一惊:“德妃产女?她有过孩子?”
“也许是她的,也许是别人的。”蒋月沉吟一下:“这事闹得我头疼,皇嗣之事,可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苏嬷嬷长叹一声:“早年间,听闻德妃性情刚烈,是个有棱有角的人,当年她获罪失宠时,皇上重罚她长跪不起,整整一天一夜……如果有孕在身,孩子一定保不住的。不过,凡事也有例外。”
蒋月揉揉太阳穴:“好纠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北金库失窃了!
整整丢了一万两白银,金库主管疏忽大意,查账才突然发现,吓得一病不起,刑部吏部工部,全都被牵连其中。
金库刚刚翻修过的,三个月前才开始正式使用,赋税收上来的三十万两现银,由护城军亲自守卫,用铁皮箱子运送过去,低调隐蔽,戒备森严。
这笔银子是来年的军饷,一两银子都少不得。
一万两白银,最少也要装满二十多箱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如何能偷得了!
一定是内部人作案,里应外合,才可成事。
金库失窃,满城风雨。
金库完工后,库房的钥匙全部上交,连模具都销毁了。
刑部传话,让当初主修金库的几位大人,前去问话。
蒋月有点担心,想陪着陈年玺一起去:“三爷带上我吧,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陈年玺拍拍她的头:“没事的,只是例行调查,你乖乖在家等着我。”
“那三爷小心,世子爷今儿也要过去,万一他使坏乱说话,三爷可别由着他。”
“好啦好啦,我问心无愧,随他们怎么查都没事。”
蒋月耐心等,结果,从天亮等到天黑,也不见陈年玺回来。
她有点急,忙派人进城去打探消息。
谁知,今儿城门早早落锁,过了时辰就关门,进不去也出不来!
蒋月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
“平时都不是这个时辰关城门的?三爷被关在城中……整整一个晚上,万一出事的话,怎么办?”
蒋月咬紧下唇:“一定是出事了!”
苏嬷嬷安抚她:“夫人稍安毋躁,许是查案耽搁了,明儿一早咱们进城去王府,一定能知道的。”
蒋月彻夜难眠,心一直不安地砰砰跳。
次日,天还没亮。
蒋月携着苏嬷嬷坐上进城的马车,结果,城门仍是大关,门口拥堵不堪,大家等了许久,才有侍卫出来嚷嚷:“金库失窃,全城缉凶!从今日起,只许进城,不许出城……”
苏嬷嬷探头张望,小声道:“原来是为了抓贼啊!”
蒋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为了不让失窃的白银流通出城,所以才把手城门,只进不出。
一路匆匆赶到王府,谁知,王爷和世子也不在,只有康氏和韩新月在家,她们和蒋月一样地提心吊胆。
康氏心气不顺,想拿蒋月出气,蒋月才不听她罗嗦,立马进宫打听消息。
太后娘娘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只道:“他们如今都在刑部会审,昨儿连太子都没有回宫,看你这样子,怕是吓坏了吧。”
蒋月垂眸点头:“金库翻修,三爷尽心尽力,没想到这铜墙铁壁一样的地方,还是防不住那些大胆包天的恶贼。”
“别担心,有太子坐镇审理,不会错怪好人的。”
这一天格外煎熬。
黄昏时分,王爷和世子终于回来了,父子俩皆是憔悴疲惫,眼底暗淡,一看就是熬了一晚没睡。
蒋月匆忙迎上,却不见陈年玺,忙问道:“三爷呢?”
陈年尧抬眸,冷冷瞥她:“三弟今儿回不来了!”
“为什么?三爷为什么不回来?”
陈傲川脸色阴沉,看看她道:“这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进屋再说。”
蒋月悬着一颗心,默默跟上。
陈傲川长吁短叹,只和她说:“有人指证老三偷偷仿制金库的钥匙,他现在刑部关押,等到事情查清楚了才能放出来!”
“什么?”
蒋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爷被关起来了?
“这是诬陷啊,王爷!您是知道的,三爷做事有多谨慎小心,他不可能偷制钥匙!”
陈傲川叹气,脸色铁青:“我当然知道!刑部办事有自己的规矩,我也不能强行带他回来。”
“是谁?谁指证的三爷?”
蒋月心里冒出一团火,眼神也凶了起来。
“是金库主管的掌事,他是失窃案的内应之一,受刑之后,他第一个供出来的人就是老三!他说钥匙的模具,是咱们老三给他的。”
荒唐!荒唐至极!
蒋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她的目光不由看向陈年尧,他也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心里不知转着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