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与女王,目标从来不一致。
狸奴之名,乃是化名,在大宛,她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其意为“尊贵天神的孩子”。
苏莞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盯着那从大宛飞来的雪莲花,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既是在告诉她,她们之间没有冲突,而应该是合作,也是在告诉她,她看重的东西,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她是在用公主的身份、尊贵的出生对她展示自己的报复,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用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给他们添堵。
说到底,她不过是在告诉她,无论是出身,还是追求,或是将来,她们都不同。
拓跋连城就算是个傻子、瞎子,也不可能将两个人真的看成一个人!
苏莞然站起身,静静同狸奴对视,许久,忽地抬起手,慢慢行了个礼,“公主见谅,是莞儿冒犯了,不敢打扰公主休息,莞儿告退。”
说完,她竟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狸奴眯了下眼睛,慢慢来到房中的大屏风边上,敲了敲屏风上的铃铛,莞尔一笑,“兄长,小妹这次帮了你大忙,接下来,可就看兄长自己的了。”
话音一落,屏风之后,便见拓跋连城抱手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绢帛递给她,“多谢。”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跟了丧去,打开绢帛看了看,狸奴满脸代笑地将绢帛贴身收了,对着快要出门的拓跋连城轻笑,“兄长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将来愿意出兵十五万助我登位!”
“知道了!”拓跋连城带笑的声音远远传来。
狸奴摇头失笑,随即又走到一边,将自己那套染血的衣裳翻开,拿出里面的奏折,嘴角一扬,“说起来,大宛使团也该入京了才对。”
拓跋连城速度不慢,但还是快不过落荒而逃的苏莞然,等他追到卧云台的时候,苏莞然已经满连通红地
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任芸娘怎么拉扯都不成。
“王妃,王妃啊,”芸娘满心担忧,“您这是怎么了?您别这样,小心憋坏了,快把被子放开,王妃!”
“你别管我了!”苏莞然打死不松手,在被子里大吼,“信誓旦旦地过去,结果……丢死人了……”
她的声音郁闷得很,想起自己之前对顾闲静说的“他们真的有意”这句话,一个悔恨感便油然而生。
得,自己以为是三个人的纠葛,结果到头来只是自己的独角戏,那两个人都是心怀天下的主,跟她想得完全不在一条线上!自己这不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丢人啊!
外面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苏莞然也未察觉,知道门扉合上,床边一沉,有什么人坐了上来,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心中怦怦地跳动,脸色更红。
许久,那人才终于开口,“别藏了,咱们说说话,你打算躲我一辈子?”
苏莞然打定主意,死也不动。
拓跋连城失笑,干脆连人带被子一把搂紧怀里,脑袋不停蹭着,撒娇般道:“娘子真的不想见为夫了?为夫还想和娘子商量一件重要的事呢。”
时间过了很久,苏莞然才闷闷地问:“什么事,你说。”
“面对面说,显得比较尊重。”拓跋连城挑眉。
苏莞然摇头,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拓跋连城无奈至极,索性手脚并用,干脆将人抱得更紧,乃道:“你要是不愿意看见为夫,那就听为夫说。”
苏莞然心下一动,手指攀着被褥的边缘,挣扎良久,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低低地回了个“嗯”字。
拓跋连城唇角一勾,拿下面具,深邃的眼眸此刻清亮无比,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痴迷般的温柔,却还未说话,脸颊先红了起来,以至于他开始回忆过往时,
都有些莫名害羞的味道。
他回忆的不是狸奴,而是苏莞然。
他道:“初见你时,为夫曾想,这小女子长得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可惜不仅口舌凌厉,就像个泼妇。”
话音才落,苏莞然的声音就变了,“你说谁泼妇?!”
“嗯,对了,就是这个声音,”拓跋连城戏谑道,“好凶的声音,南王在京在野,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但我才靠近一点点,你的整张脸却都红了,强装镇定,倒有几分可爱。”
莫名尴尬,苏莞然嗫嚅道:“我倒是觉得你很可恶。”
拓跋连城不置可否,又继续道:“后来拓跋陵赐婚,我笃定你是奸细。所以派人查访,查得苏子默,却是在外休养,而你和他在皇宫门前见面,我还很生气。心想这不是我的南王妃么,怎么能去见别的男人?”
这不是吃醋?
苏莞然眨了眨眼,偷偷从被子里冒出一点点,盯着那张白里透红的俊脸看了起来。
拓跋连城脸虽红,但皮子却很厚,稍一不慎,便容易被他那看似赧然实则极具侵略性的面孔欺骗,苏莞然偷偷咽了口唾沫,“我记得后来……”
后来拓跋连城中了春药,他们在山上险些上演一出那啥。
“是啊,”拓跋连城不无感慨,“那天我看你一身是血,明明受了重伤,却还像是不知道痛的跟我动手,几乎不敢还手,怕一不小心伤了你,我便没媳妇了。”
“胡说八道,”苏莞然翻了个白眼,“你还把我掀翻了呢!”
“那不是被你气急了吗?”拓跋连城轻咳一声,继续往后说:“而后我去苏府看看你的反应,却看见你倔强地站在众人中间,父亲疾言厉色,继母阴毒暗藏,你只要向我低头,我就可以帮你。”
他默了默抵着他的脑袋,道:“只要你那时愿意跟
我低头,也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苏莞然:“……想得倒美,本王妃岂是那等甘愿屈服于淫威之下的人?”
“正因如此,”拓跋连城轻笑,“正因这样,所以,我又很生气。我南王的媳妇,就算在娘家,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所以我几乎把我放在王府的老本都掏了出来,拿给你当嫁妆。”
“那连苏钱庄呢?”苏莞然眨眼。
拓跋连城双眉一挑,“你猜?”
名字这么明显,若是猜不着,这脑袋瓜怕是就被气傻了。
苏莞然当然猜着了,就在知道他便是庄主之后,苏莞然便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笑那钱庄名字不好听,未料不过数日,那苏钱庄便改了名,还叫她惊讶了好久呢。
脸色微红,苏莞然忍不住想笑,但转而想到了狸奴的话,又忍不住有些心虚,“狸奴她……真不愧是公主啊,跟她比起来,我的确有些小肚鸡肠了。”
拓跋连城目光一肃,神色俨然,“不。”
苏莞然看了看他,“狸奴贵为公主,是皇室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有胸怀有抱负,还有胆量,更有能力,我有什么?”
“你有的东西很多,只是你自己从来不在意。”
拓跋连城低沉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极其专注,让人不觉脸红。
“你也有胸怀抱负,娘伤你而不计较,连天朝南王都敢握在掌中;你还有胆量,敢箭指刁民、独闯敌营、孤身犯险,还敢假装山贼袭杀朝廷钦差;你能力若不出众,南王府如何能在公皙淑慧的监视下,成功伫立斡旋?”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出自她手。
苏莞然眼波荡漾,手指掐紧了被褥,将不停上扬的嘴角挡住,却没有挡住那双动容双眸中的潋滟晶莹。
拓跋连城心中暗暗得意,果然娘说得没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带一点……咳,
美色,事情还是很好解决的。
于是拓跋连城又道:“莞儿,我的王妃、将来天朝的国母只有你一个。”
苏莞然的感动瞬间凝固了,眼睛慢慢冷了下来。
拓跋连城察觉异常,微微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你偷听。”苏莞然深吸口气,语气笃定。
拓跋连城呆了一下,眼底飞掠几分尴尬,瞬间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神色俨然,指天发誓,“我没有,我发‘四’!”
好啊,原来躲在暗地里偷偷看她的笑话,居然又敢拿到她面前来说,了不起啊南王殿下!
苏莞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被褥,拿起床上的枕头,突然,脸色骤变,铁青发绿,用尽全力朝他扔了过去,“拓、跋、连、城!你给我……出、去!”
……
顾闲静端着饭碗,嘴角抽搐地瞪着前方,拓跋连城无比尴尬,只顾埋头吃饭,不敢抬头。
突然,顾闲静叹道:“唉,可怜的娘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啊!”
“噗!咳咳咳咳!”一不留神,拓跋连城咳了个天昏地暗,逗笑了在一旁看好戏的齐嬷嬷。
好不容易见了人,入了房,没过两个时辰又被人轰了出来。
堂堂南王大概还从没这么丢过人,饶是如此,偏还有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给他送来了一个搓衣板。拓跋连城脸色铁青,拿着搓衣板瞪着黑怀,咬牙切齿道:“这是谁干的好事?说!”
黑怀吞吞吐吐地后退半步,“好像是……卧云台。”
蓦地睁大了眼睛,拓跋连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是卧云台!”
拓跋连城阴沉着脸,沉吟良久,拿着搓衣板去了卧云台。还未进去,便听到有人在说说笑笑,听这声音,似乎正是狸奴与苏莞然两人。
二人说到兴头上,便见拿着搓衣板进来的拓跋连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