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幽默,法僧沉冷,却都是一寺之首,若说他们会做出这等害命之事,可能性的确极小。
但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蓝玉敛眸,“这两个人要查起来并不简单,王爷确定要将此事交给我吗?只怕蓝玉办事不利,辜负了王爷的期望。”
“你来南王府多久了?”
蓝玉挑眉,抬头看向拓跋连城,他负手而立,面目清冷,不见肤色肌理,只见寒铁硬钢,月色溶溶,幽冷面具无来由透出一股诡异与压抑,蓝玉心头一跳,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拓跋连城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蓝玉缓缓站起身,干笑两声,眨眼道:“瞧王爷说的,蓝玉虽然只来王府数月,但是王府规矩蓝玉还是知道的,您放心这事包在属下身上的!属下还有事,这就……”
“急什么?”拓跋连城慢悠悠地打断了他意欲逃离的动作,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此事事关太妃安全,本王将她交给你,却发生了这种事,本就是你安置防卫疏忽,才令敌人有机可乘。”
蓝玉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对!这些人明明都是王成在安排,我还救了太妃呢!”
拓跋连城冷笑,“王成不是听命于你?”
蓝玉张了张嘴,有些怔愣,“但是,这之前的安排,不是你们早就安排好了的吗?”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是罪一,”拓跋连城阴险地笑起来,“还有罪二,王妃伤重,你居然在床上躺着,险些让王妃命丧黄泉。”
你这就太不厚道了吧?谁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是在昏迷?昏迷啊大哥!你是故意找我的茬是吧?蓝玉一脸不忿。
拓跋连城幽幽道:“二罪相加,若是你还不能将功补过,本王就把你送到军营里,禁酒三月。”
蓝玉脸色青白,拓跋连城却看得心里极其爽
快,一想起自己因为他被苏莞然误会了这么久,拓跋连城的心里便好像扎着一根极深的骨刺,非得出口恶气不可。
至于蓝玉?拓跋连城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嘴角隐约含笑,有此局面,还不是他一手造成?
拓跋连城在山上待了大半夜,直到法事结束,顾闲静沉沉睡去,他才动身前往山下,又回了京城,一夜无眠。
而翰墨医馆之中,苏莞然伤口已经稳定,芸娘便伺候着她移了房间,在后面的厢房躺下,也是整夜都无法安睡,脑中全是拓跋连城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像有根柴火棍不断地搅和,实在烦闷至极。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不堵住自己的耳朵,偏偏听了那些秘密?这不就是被强行拉上了贼船吗?苏莞然无奈,而且这贼船还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时刻招摇,简直就像明晃晃的箭靶子。
辗转良久,苏莞然忍着小腹的麻痒疼痛,心中坠着的大石头叫她连喘气都不大匀净,总觉得鼻子里像是塞着什么东西,浑身难受。
月光明媚,影影绰绰的树影在窗门前摇曳摆动,和风轻拂,飘叶翻滚,冬日续留的寒凉似乎又趁机作怪,吹得窗户喑哑作响。
苏莞然叹口气,将游移不定的目光放在了墙壁上的铁灯上。
在听到拓跋连城坦诚的瞬间,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将他有谋反之心的事告诉公皙淑慧,公皙淑慧必然大喜,接着,她再告诉她,自己愿意留在王府当她的眼线,收集拓跋连城谋反的证据。
如此一来,她便算是与公皙淑慧彻底站在了同一阵线上,苏子默必定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身边。
可,拓跋连城呢?南王府呢?
拓跋连城帮了他那么多次,虽然顾闲静几次针对于她,但她在南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太糟,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悠闲
,拓跋连城甚至还帮她报了杀母之仇。
她若真的做出这种事,与顾闲静又有何异?又如何对得起拓跋连城?他将如此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心中总是带着信任的,她又怎么能辜负他的信任,恩将仇报?
可是,她救了顾闲静,这件事一定会传进公皙淑慧的耳中,她若是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她若是对苏子默下手,她又能坚持下去吗?
苏莞然心慌意乱地抹了把脸,只觉得腰上的伤口都不太痛了,竟忍不住辗转了一下,伤口顿时被扯动,苏莞然倒吸一口凉气,又将身体倒回原处,束手无策地瘫软着。
一夜睡意全无,苏莞然木愣愣地出着神,晨光熹微的时候,她才缓慢悠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将来情势如何,留待将来再说,至少现在,她是做不到的。
想清楚了,苏莞然才终于闭上眼睛,睡意迟钝地侵袭而来,将她逼入了梦乡。而就在闭目不久,门前却悄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俊朗高大的身影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缓缓推开了门。
悉率声动,乱叶飘飞,一缕长发从门缝里吹了进来,纱罗轻拂,轻缓的脚步慢慢踏进了床帷。
苏莞然若有所觉,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走了进来,但眼皮却怎么也张不开,就像鬼压床似的浑身无力。那人在床边站了片刻又走过,关上了整夜未合的窗户,而后替她掖了掖被子。
是小凝吗?还是芸娘,总不会是拓跋连城吧,芸娘说他入夜前就走了,想必是会山上陪伴顾闲静了,应该不会这么快下来才对。
苏莞然胡乱想着,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能感受到,这个人没有恶意。
俄而,睡意彻底将意识占据,苏莞然的呼吸渐近缓长悠然,尖削的下巴看起来就像没肉似的,脸颊也黄惨惨的,一夜未睡
,她的精神又低靡了许多。
拓跋连城轻轻一叹,也偏着身体,躺倒在她的床边,占据着极小的地方,侧身注视着苏莞然的脸颊,留恋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两三日未曾睡个好觉了,上山下山,策马奔波,若非常年征战沙场,只怕也早就疲惫不堪无法坚持了,此时此刻,躺在苏莞然身边,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好好睡上一觉。
飘摇的纱帐之中,虚幻的身影时而乍现,橙色微光映着两人贴近的脸颊,仿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
芸娘打着哈欠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这两日轮流照顾着苏莞然,她也有些疲倦了,她揉着手臂,转头看向帘帐之内,动作却瞬间停住了。
轻轻地将手中的水盆放下,芸娘抿唇笑了笑,又走了出去,顺便将就要进门的小凝给拦住了,“嘘,别进去,他们在休息呢。”
“他们?”小凝微讶。
芸娘偷偷合上门,抓住小凝的手往外走,轻笑道:“王爷连夜赶回来了。”
小凝脸上一喜,凑上去偷偷说了句什么,芸娘莞尔点头,两人又往那屋里瞧了一眼,而后便守在了廊间,不叫任何人来搅扰这难得的清净。
时间慢慢地过去,正午时分,天光大亮,地面缓缓升起一股暖意。街面上的人越来越来,穿过层层围墙的叫卖声越见热火朝天,喧闹递增,不时闯入沉眠之人的耳中。
苏莞然皱了下眉头,昨夜残留在身上的不适似乎消磨了去,这会儿颇觉通体舒泰,若是不想着腹部的隐患,苏莞然几乎想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
她抬起手,正要去摸一下自己的伤口,视野中蓦然闯入了一个人,一个小心翼翼地侧着身体躺在床边的人。
是拓跋连城。
苏莞然怔了一下,却没有动弹,目光静静端详着那双紧闭的眼,眼帘下的睫毛纹风不动
,安安静静地躺成一道漂亮的弧度,眼尾往下塌着,不像它睁开时那样冷冽,十分好看。
她默了默,视线从脸上往下,落在他的衣服上,衣领有些皱褶,衣袂也卷曲着,脚还挂在床外,一看就是匆匆赶回便在床边躺下了。
这么睡能睡好吗?苏莞然抿了下唇,却还是没有动作,只有些失神伸手,谨慎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悄声喊道:“拓跋连城?”
比幼猫低鸣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拓跋连城却眉峰一动,有些茫然地睁开了双眼,却在看见苏莞然时,陡然清醒过来。
“莞——”
“诶小心——”
砰!
拓跋连城条件反射地坐起身,却忘记了自己正挨着岌岌可危的床沿,手往后一撑竟落空了,在苏莞然惊讶的目光中,砰的一声滚下了床。
拓跋连城缓慢地反应过来,无言以对地看着苏莞然,半晌才道:“你方才是不是推我了?”
苏莞然摊手,看着坐在地上有些摔懵了的拓跋连城,担忧一扫而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次可不怪我啊,是你自己掉下去的。”她只是想让人往里面睡点,哪知道这个人突然坐了起来。
“那你方才的手是在干什么?”拓跋连城拍拍灰尘坐起来,“你还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摔下去?”
“我只是想把你叫醒而已,是你自己反应过度,关我什么事?”苏莞然理直气壮道:“又不是我让你睡床边的。”
要不是怕碰到你的伤口,我会睡床边?
拓跋连城默默翻了个白眼,苏莞然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耍赖似的作风,他摇摇头,漫不经心道:“醒了也好,你该换药了,我去叫人。”
苏莞然扫视着他的头发,啧了一声,“头发上都是灰,就这么出去也不怕丢了你南王府的面儿。”
拓跋连城看了她一眼,“……早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