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红,鲜艳夺目的喜。
宾客满堂,都是南王府的亲近,高朋满座,其中却只有一个“娘家人”苏子默,苏莞然满脸尴尬地坐在左下角,身边是刚褪去盔甲换上常服、姿态懒散眉眼风流的拓跋连城。
暧昧打量的视线都足以将人淹没了,火灼似的,叫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宴会开始良久,苏莞然一语未发,耳边都是拓跋连城与黑怀缓缓道来边疆战事的点点滴滴。
寒冬冷涩的武器,春日未发的杨柳,盛夏伏击的闷热,还有秋日思香的哀愁。
自然,也有红丘陵九死一生的危险。
苏莞然默默听完,说不上是忧是喜,她不比顾闲静,此刻已经时过境迁,虽说人都出现在了她面前,也听得默默垂泪,伤怀不已。
她眼中有泪,却始终落不下来,就像溶溶月色清辉泼洒在平静湖面上,波光粼粼,仿若浮了满池面的珍珠。
“怎么了?”察觉她异常的安静,拓跋连城不禁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此刻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他们身上,微乎其微的动作也叫人不禁侧目,为之好奇,苏子默便是当先一个,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自己这姐姐与姐夫的相处模式。
苏莞然冲他勾了下嘴角,借故伸手揉了下眼角,“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顾闲静看看外面,不觉惊讶,“这一眨眼怎么都入夜了,瞧我,今儿连城行军才到,该好好休息才是,莞儿辛苦这两日,也该睡个好觉了,大家便都散了吧。”
说着,顾闲静咳了声,执起苏子默和蓝玉的手,笑道:“正好今儿收拾出来两间院子,今后就给你们兄弟住了,本太妃也回明月楼,这卧云台就留给他们小夫妻吧!”
苏莞然大脸色爆红,“卧云台那么大,母妃要住便住,就是所有人都过去了也使
得。”
“诶,使不得使不得,”蓝玉似笑非笑,“我等外男,岂能入王妃院中?”
苏子默眼睛明亮,只听三言两语和这暧昧气氛,便明白了七八分,眼珠子一转,也笑道:“阿姐累了,自去休息便是,想来姐夫一路辛苦,也不想在这里耽搁,对吧?”
拓跋连城对这“姐夫”二字十分喜欢,莞尔一笑,“小默此话,深得我心。”
呸,一个个都合起来打趣她。
苏莞然面红耳赤地站起来,脸色竟比那点着烛火的红灯笼还要好看,故意板着脸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走开。
“母妃说的是,我的确有些累了,芸娘,咱们去休息吧,晚上帮我按按胳膊,酸死了。”
芸娘捂嘴失笑,回头看看拓跋连城,无声跟上。
苏莞然速度不慢,逃命似的进了卧云台,推开房门的瞬间,脸色又红起来。
这布置得跟新房一样,深怕别人看不出来意图吗?
她扶额,伸手将桌子上的红蜡烛摘下,又伸手去掰扯那绸布扎着的大红花。
“干什么摘了?挺好看的,不是吗?”
苏莞然回头,门口正站着倚门而笑的南王殿下。
拓跋连城抱手侧立,低垂着眼帘,漆黑瞳眸映着房中喜庆的布置,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了苏莞然身上。
苏莞然穿着月白荷花裙,外罩一件薄纱勾勒的雪缎子,轻若无物,就像仙子身上的霞衣一般,灯火一照,整个人便像被笼罩在青山漫雾之中,窈窕身姿都模糊了起来,唯有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叫人移不开眼。
她本该紧张的,可当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她反而没有方才众目睽睽之下的羞涩了,有的只是从容。
“你不累吗?还不去休息?”苏莞然转身,从桌上翻开茶杯,斟了两杯热茶。
言不由衷,这么明显的邀请,拓跋连城欣然受之
,大步跨进门里,顺手便将门栓挂上,轻笑道:“许久不见,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不想走你可以把门打开!
苏莞然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小默的事情,谢谢你。”
“谢?”拓跋连城本要坐下,闻言却顿住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桌沿游走,慢慢靠近了苏莞然,“我费尽心机,将他光明正大地接出来,为的可不是他。”
拓跋连城目光灼灼,眼底仿佛藏着星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苏莞然。
他是为了她。
若不是她,苏子默就是再有用,落入拓跋陵手中用以威胁自己的把柄,若无法从严防死守中救出,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苏莞然默然,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酒气催发的殷红,心湖一荡,握住了他的手,“你那么轻易将虎符交出去,就不后悔吗?”
拓跋连城失笑,索性两手往下一按,压在她肩膀两侧,将人整个圈进怀里,感受日夜思念的温暖,轻轻地长吸口气,声音也不由得喑哑两分。
“早就承诺过的事,有何后悔之说?”拓跋连城收紧手臂,黏在她后背,酒意微醺,吐息过耳,“况且此时满朝文武都在看着我,将虎符交出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说,我带出来的兵,从来不是一个铁块说拿走就拿走的,而兵变……是最差劲的手段。”
他们听从的是拓跋连城,而不是虎符,何况,还是拓跋陵手中的虎符。堆里前孽,足够让他们警醒,谁才是可以跟随的人。
醉了的拓跋连城尤其黏人,苏莞然挣脱不开,索性往后靠了靠,仰起脖子,倚着宽阔结实的臂膀,忍俊不禁,“果然你早就留了后招,看来是我多担心了。”
不曾想拓跋连城却摇头了,他猛地将人拽起来,抱在怀里转了个
圈,将人放在身后的条案上,振振有词:“可虎符也是很重要的,它象征着名正言顺,本王牺牲如此之道才完成承诺,王妃就不应该奖励奖励我?”
苏莞然推了推他的肩膀,见推之不动,脸上越红,“什么奖励?”
“你不知道?”拓跋连城挑眉。
苏莞然梗着脖子,眨眨眼睛装无辜,“知道什么?你说得不清不楚,我怎么知道?”
小狐狸,又想蒙混过关。
拓跋练成双臂一锁,胸膛紧紧贴着苏莞然,抬起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面具上,低笑道:“我的莞儿,你不要以为时间过去了三年,那一年之约本王就忘了。”
苏莞然心下一动,“你……”
“摘了。”拓跋连城眼中燃起一簇看不见的火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莞儿,摘了吧。”
摘了这面具,解开那层看不见的高墙,让他们真正走近彼此。
摘下面具,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
可真到了这一天,苏莞然却有些犹豫了,目光迷离了几分,她有些气闷地伸手摸着他的面具,抿唇道:“我早就见过你了,是不是?”
拓跋连城眼中笑意越浓,“见是见过了,但某人呆呆的,却没猜出来那就是本王。想必这两年,你应该拿着金簪子去确认过了吧?”
“庄主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倒让我迟疑了,如今想来,果然是我心思太重,想得太多。”
苏莞然暗叹口气,一把将那面具截下。
剑眉入鬓,凤眸含霜,就像将山水中的万古月华都凝结在眸中,漆黑深邃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嘴角笑意犹如叆叇春风沁人心脾,脸颊上不自觉地泛着红色。
是酒意微醺,也是春意阑珊。
苏莞然有些入迷地看着,葇胰般的手慢慢捧上他的脸,倏然,一声嗤笑,“别说,颜色还真有点差别。”
拓跋连城尴尬,眼见着好好的气氛就要被毁了,顿时‘恼羞成怒’,手掌蓦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强势的吻通常带着几分侵略性,苏莞然笑声未觉,便被他逼回了嗓子眼里,柔软的唇瓣厮磨,纤细的腰上,一只手不停地点火,不知不觉便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染上了粉红。
轻柔的衣裳不知在何时褪去,苏莞然小女儿家的羞涩并没有让她闭上眼睛,她想好好看看这个自己交付一生地男人。
拓跋连城知道她胆子大,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也敢这么坦然,眼中越发火热,似要将人拆吃入腹。
搂着她的腰腿,拓跋连城嘴角一扬,就这姿势一步步走进屏风后。
春意盎然,点燃深秋中夜,细微的轻吟慢慢传出,门口面红耳赤的芸娘捂着脸,悄无声息地挪出了卧云台,脚步飞快地奔向了明月楼。
琴棋书画都在明月楼中,顾闲静于大门口来回踱步,又是期待又是焦急,转身对上齐嬷嬷的目光,还颇有几分尴尬。
这是,芸娘轻快的身影终于从廊间窜出,口中大喊道:“成了、成了!太妃,成了!”
“成了!”顾闲静情不自禁地跺脚,跟着念了一句,霎时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忙道:“快快,明儿个准备一碗莲子羹!对了对了,记得明早别让人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噗,好好的睡一觉!”
齐嬷嬷扑哧一笑,对芸娘挤眉弄眼道:“得,我看你们今儿也别回去了,就凑合在明月楼挤挤吧,免得坏了人家的好事,太妃要拿扫帚打的!”
顾闲静红了脸,故作正经道:“胡说,本太妃何时这般粗鲁了?还不快去睡,明儿等着我来教你们吗?”
说着,她转身便入了门内,窗纱上却印出一个笑成了掩口葫芦的影子。
“成了,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