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南王府彻夜无眠。
清晨,金红的晨曦点燃天阙,将池面照射地闪闪发光。
涟漪泛滥的莲池中,红鲤出来吐了个水泡,转瞬又摆动尾巴潜入水中。
静谧的院落伴着日头慢慢苏醒,院中的人也被暖意慢慢唤醒。
慢慢睁开了双眼,她茫然地望着床顶早就看过无数遍的龙凤呈祥,眼帘轻合,又看见了被单上的鸳鸯戏水,还有紧紧勒在自己胸前的、肌肉发达的手臂。
手臂上,还带着抓痕。
神识蓦然回拢,苏莞然猛地想起昨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未着片缕正紧紧贴着某个人……那结实坚硬的胸膛昨夜压得她喘不过气。
脸色爆红,想起昨夜自己仿若化成一滩春水,苏莞然蓦地颤了一下,抓起被子便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情不自禁地的惊呼一声。
“啊……丢死人了!”
今儿肯定不能见人了,混蛋拓跋连城!
被子上的手臂一紧,拓跋连城将头埋进被子里看她,手指沿着光洁的肩膀往前滑,“娘子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句话?”
苏莞然还以为他睡着,冷不防胸前被人一碰,酸痛的身体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旖旎,下意识哼了一声,随即脸色更红。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苏莞然气急败坏,裹着被子一滚,冒出头一瞪,目光却直了。
她忘了,拓跋连城也没穿衣服,此时此刻,那结实胸膛、宽肩阔臂上留下的咬痕、抓痕一股脑儿都现了出来,登时臊得头上冒烟。
天哪,这这这这这是她的杰作?!
拓跋连城笑盈盈地看着她,眨了眨眼,连人带被子一齐抱住,就像会撒娇的猫,蹭了蹭笑,“娘子昨夜真是……让为夫大开眼界,好凶啊。”
“啊!”苏莞然羞恼无状,抓住他的手指就是一掰,“你还说!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不准进房!”
“嗷……啊?!”拓跋连城还没从骤来的疼痛缓过神,就被她接下来地一句话说愣了。
“下去!穿衣服!”苏莞然怒道。
这是恼羞成怒了,果然带刺的玫瑰不好撩,拓跋连城心神一转,忙抽手抱住她,低头在她肩背的曼陀罗刺青上吻了吻。
这刺青虽然是用来遮住肩上伤疤的,但的确很美,也很妖异,拓跋连城喜欢在上面流连,亲吻花蕊、花瓣,他盯着那曼陀罗看了片刻,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这花是怎么来的,正因为知道,才无比心疼。
“别生气了,我的好莞儿,”拓跋连城软下声音,俊美的脸上蓦地浮现出浅淡诡异的红晕,讪笑道,“我不说了,好不好?”
苏莞然恶狠狠地瞪着她,过了半晌,目光却渐渐微妙起来,颧骨轻轻抽着,忍笑道:“你……为什么脸这么红?”
话说得豪气,脸却红了?
拓跋连城一怔,目光忽闪,伸手捂了捂脸,无奈道:“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苏莞然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戴面具,该不会就是因为……会不受控制的脸红?”
难道不是看起来很给人压迫感?
让人觉得神秘?
或是伪装成脸上受伤让人放松警惕?
苏莞然瞪圆了眼睛。
“当然不是!”拓跋连城信誓旦旦,可且过须臾,又放下手,脸虽红气却壮,“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带着面具?”
想来也不能,苏莞然讳莫如深地瞧着他,眼底划过几分玩味,忽然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露出大半肩膀,撑着侧脸,纨绔地笑了起来,慵懒沙哑道:“哦,是吗?夫君。”
拓跋连城脸更红了。
苏莞然喷笑,“居然是真的……难怪,你要是这么去上战场,敌人怕是都不忍心下手吧?”
拓跋连城眼皮跳了跳,长臂一伸,再度将人搂
紧,身体若有似无地磨蹭着,深深地看着她,饶有兴趣道:“莞儿何不将被子都掀了?”
苏莞然:“……”
她明白了,一个人就算容易脸红,但也并不代表脸皮薄,相反,没准脸皮厚到可以称之为‘厚颜无耻’了。
“咳,”苏莞然想想自己沙哑的嗓子和无力的身体,讪笑道,“行了,别闹了,时间不早,该醒了。”
“急什么?外面又没人敲门,”拓跋连城笑了笑,提了提被子盖住她的肩膀,顿了顿,却道,“你我既已经是真正的夫妻,我想有些事,也应该告诉你了。”
拓跋连城突然正经起来,苏莞然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仍旧调笑道:“什么事情?吃饭要加几口咸菜?”
拓跋连城失笑,无奈而深沉道:“不,是一切事情,一切的……源头。”
一切,该从先皇驾崩的那一年说起。
先皇薨逝,皇子继位,然先皇乃是盛年暴毙,底下并没有立太子。
大统无继,朝纲混乱,皇子及诸王各有党派纷争,仓促之间,无人主持大局,大内混乱,京城之中,劫掠横出。
但凡帝位交接,边疆贼寇便会兴风作浪,但因此事传得极慢,宫中又有人刻意压制消息,中间或有反冲。
拓跋陵登基上位,不过数日之间。
然而,先帝内定的太子却并不是拓跋陵,而是他,拓跋连城!
当年拓跋连城深受先帝宠爱,众人皆知,即便年纪轻轻便被送去边关历练,私下却派了帝师跟随教导,为的,便是让他成为下一任帝王!
太子内定,继位遗诏业已经写好,加盖宝印,藏于宣政殿牌匾之后。
可是,这道遗诏却被当时还是皇子的拓跋陵给扣了下来。
“什么?”苏莞然震惊地看着他,“你是说……篡位?”
拓跋连城点头,目露冷意,俊美面容上竟透着一股恨意,“
父皇暴毙,身旁别无旁人伺候,公皙淑慧把持中宫,拓跋陵勒令禁军软禁众皇子,只恨我当时征战在外,待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回到京城时,他已经坐在了宣政殿上!”
先帝诏书,除了先帝自己,还有三人知晓,可拓跋陵早就觊觎皇位,先帝一去,他便将这二人关押了起来,美其名曰保护,实在暗中威胁二人承认他才是继位人选。
大理寺卿如今已亡,礼部尚书有家室之累,不得不妥协,由是,更无人为证,能可证明继位诏书上写的是他。
拓跋陵执一家之言,又有礼部尚书与禁军、太后协助,稳坐皇位,一切已成定局。
其后,便出了拓跋玉之事。
拓跋玉与拓跋连城同在顾闲静膝下长大,自然最是明白先皇衷心与谁,他不相信先帝会将皇位交给毫无军功、放浪自私的拓跋陵,暗自兴兵,私下联络礼部尚书,但……
礼部尚书早就屈服于拓跋陵。
话至此处,拓跋连城面上逐渐透出一丝锐利的冷意,数九寒天、深秋之冷,也不及他眸中凉意万分之一。
他哑声道:“玉儿被冠上谋逆叛乱之名,拓跋陵下令杀一儆百,竟将他自己的兄弟活生生烧死在皇城之外!母妃……也只寻到一捧死灰,就连骨灰都已经被风吹散。”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在天地之间,甚至连史书之上,都不曾记载他的名字,皇城百姓数万,却无一个,敢提起他的存在。
“我不甘心,”拓跋连城目光一凝,定定地看着他,“我不甘心玉儿就这么白白死了,也不甘心我在外征战多年,日夜受帝师教导,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被奸宄之人骗去!”
“莞儿,我只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也要替玉儿报了此仇,你,明白吗?”
他不是谋反叛乱之辈,而是拨乱反正之人!
苏
莞然默默听完,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异常的平静,“所以,你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为了慢慢夺回自己的势力,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是吗?”
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天朝皇帝,绝不愿意背负一个谋反叛乱的罪名!为了拓跋玉,为了先皇,更为了自己。
遥想当年,她竟还拿谋反之名调侃于他,苏莞然心中一阵愧疚,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
“我会帮你,”苏莞然毅然决然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立下承诺,“我会帮你,夺回你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死而无悔。”
死而无悔。
拓跋连城抿了抿唇,强悍的将军可以在战场之上横扫千军万马,此刻却抵不过一句“死而无悔”,轻而易举便被动容和欣慰一击而溃。
默默拥抱着怀中的人,拓跋连城在她颈项间轻轻蹭着,苏莞然伸手抚摸着他肩上的指痕,细想方才的故事,忽然动作一顿,“对了,你不是说知道诏书内容的,除了先帝之外,还有三个人吗?”
“嗯。”拓跋连城懒懒点头,“是有三个人,怎么了?”
苏莞然一一细数道:“我只听说大理寺卿与礼部尚书是先帝心腹,想来就是他二人了吧?那第三个人是谁?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诏书内容的,如果他们都站在拓跋陵身边的,莫非就因为自己身边有个帝师?”
这种事,空口白话下来不足采信,总要有个证据,将来才好起事不是?
眼帘微启,拓跋连城默了默,道:“还有一个,是先帝身边伺候的女官,名唤……狸奴,是大宛进宫的公主,也是她,逃出皇宫,将诏书内容告诉了我。”
“那她人呢?”苏莞然好奇道:“被你保护起来了吗?”
拓跋连城扯了下嘴角,正欲回答,却听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王爷,王妃,你们醒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