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拓跋连城十三岁上战场,已能双刀破戟,横扫敌军数百而全身而退,一战立功,再战拔敌,三战逐敌于野,夜奔三百里不止。
十六岁时,披重甲,率亲兵,战荒原三万狼牙军,伤敌两万损兵三千,逐犯边之众独出雪原,以“战”之名封神,来往数敌,闻风丧胆,草木皆兵,不敢与之敌。
十八岁受伏于朱雀山,兵甲尽去,援兵来迟,手下不过一二十人,其势有项羽之勇、白起之狂,仰天长啸而六千敌军倒退三尺,万马齐喑,弹指之间,尽碎军心。
虽然如此,然世人总有以讹传讹夸大之嫌,苏莞然还是很难相信,勇若项羽,最后不也在江边自刎?虽然勇猛,而手下兵士不足,亦受困颇深。
是以“战神”之名,苏莞然虽知,却实在并无认同。
她只知道他很厉害,但他究竟有多厉害,她却完全没有概念。回想往日种种相处,似乎并不觉得其有多强,他看似张狂,实则克制,一手便似乎能掐断她的脖子,但好像,也止于此了。
所以当苏莞然看见拓跋连城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那和尚时,她甚至有些愣怔。
转眼之间,她也只看到了剑光成网,斩尽八方生路,然而细看,他拿剑的姿势却显得实在滑稽,那完全不像个剑客,他拿剑如刀,抽刀断臂只在刹那。
他本是缓慢走着,却在半途突然“消失”了,就像流星一样硬生生撞上了老和尚,来回几个摔打,完全就像孩子在发脾气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无人可挡的和尚之间揍得陷地三尺,动弹不得。
苏莞然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初见那日能够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可与之相反的,蓝玉却激动得直拍车辕,“天哪!难道这就是江湖盛传的‘大力金刚霹雳无敌掌法’?!”
苏莞然:“……”
拓跋连城提溜着和尚的衣领,脸色古怪,“这么难听恶俗的名字,是哪个江湖人传的?”
蓝玉不以为然,目光不无崇拜,看得拓跋连城高扬了头,矜傲的孔雀傲视凡人般的自得,将那和尚往地上一扔,自顾自走向他身后的马车,打开帘子,柔下声音,“母妃,没事了。”
顾闲静吓得呆住了,她探出头,看着那地上的和尚,却仍旧不敢置信,“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这个人、这个人是内奸?他还是寿山寺上的大师?”
这怎么可能?内奸不是苏莞然吗?她不是故意跟人演戏,在表演苦肉计吗?
拓跋连城将人扶在车辕上坐着,暂且并未细说此事,而是看向了那和尚,皱起眉头,“蓝玉,把面具给他摘了,本王要看看,那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
苏莞然也想看看,顾闲静固执己见地认为是她报信,而今真正的内奸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想看看,她到底是如何作想。
她就是不甘心。
慢慢走到了马车旁边,蓝玉将那和尚翻开,正面朝天,扫了眼众人,直接将那阿修罗的面具扯开,映入眼前的人,须发白眉,面容慈祥,紧紧束缚的衣裳遮住了他的皮肉,但那张脸却叫所有人意外,也不意外。
果然,是无心。
“不可能!”顾闲静拔尖了声音,竟有些疾厉惶恐,“怎么会是他?连城,我的儿啊,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他呢?”
她豁然将目光放在了苏莞然身上,惊疑不定,心神难宁,竟忐忑地质问道:“是、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着无心大师演这一出戏的,你就是想洗刷自己的嫌疑对不对?无心大师他——”
“母妃!”清冽的声音沉重地响起,拓跋连城脸色比他脸上的面具还要难看。
顾闲静猛地一愣,才惊
见,四下之人,都面色复杂地看着她,就连蓝玉,都甚是无言以对般默默地注视着她,鸦雀无声,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顾闲静嘴角颤了颤,莫名害怕得不敢出声,齐嬷嬷突然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抓住了顾闲静的手,沉叹口气,“王爷,王妃,太妃前些日子受了刺激,想必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爷您是知道的,太妃怕火,这里的火药味,还是太重了。”
拓跋连城深吸口气,无奈道:“嬷嬷,先扶母妃进去休息,等我们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再行上路回南王府。”
齐嬷嬷点头,怜惜地看着已经快要入魔的顾闲静,用力将她拽进了马车里。
拓跋连城放下帘子,看向苏莞然,有些话在口中堵着,想要说出来,又咽了回去。苏莞然同他对视一眼,却好似明白了他想说的话,未等他开口,便道:“无心已经晕了,王爷准备怎么问?就在这里?”
众人一默,莫名得有些尴尬。
拓跋连城神色稍霁,收起了迟疑犹豫,调头走向晕倒在地的无心,漠然道:“蓝玉,去陪着母妃。”
蓝玉抿了下唇,想说顾闲静的儿子又不是我,为什么总是要我去陪?但转念却又想到这对母子前两日才吵过架,且这无心大师他又不甚了解,只好妥协地走向马车,再去面对那近乎偏执的顾闲静。
“拿水来。”拓跋连城停在了无心旁边,脸色越见阴沉。
若不是因为寿山寺上的刺杀,顾闲静也不会被刺激成那般样子,这趟本是为了祈福,可从一开始,便从没有福气可言。
黑怀会意地将无心浇醒,退到一边,却见苏莞然莲步轻移,慢慢走了上去,同拓跋连城并肩而立,冰冷无情地注视着悠悠醒来的无心大师。
无心大师在地上躺了片刻,望着碧蓝天空沉默片刻,缓缓坐
了起来,仍旧打了个佛礼,“无心,见过两位施主。”
“无心大师,”拓跋连城神情俨然,漆黑的瞳孔映着垂头丧气的无心,语气幽冷,“大师为杀手通风报信,杀伤我南王府侍卫,令我母妃受惊,王妃险亡,敢问大师,是为了什么?”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无心大师苦笑,“老衲在藏经阁中淡然多年,从未有过杀伐之心,却又为何会突生此念?哈,你问老衲,老衲却只能问佛祖了。”
拓跋连城冷冷扬眉,“大师拒绝回答,是觉得本王不会对寿山寺动手,是吗?”
无心大师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许久方才点头,“是。”
“为何?”拓跋连城问。
“老衲素知施主,正如知晓太妃,”无心大师面露愧疚,“王爷,寿山寺上下百人,皆是性命,老衲无奈,终究未得超脱,不曾习得佛祖割肉喂鹰之慈悲,心中尚有亲疏远近,只能舍远存近。”
好诚实的和尚,但可惜,答非所问,苏莞然神色不动,声音却带上了淡淡的嘲讽,“大师一语道破人性,好似善恶皆不由自主,却是否有想过,那些死于大师手下的人?”
无心大师沉默不言,竟在原地打起坐来。
拓跋连城目光冰寒,冷冽蚀骨,好像一条毒蛇,紧紧盯着无心大师,缓缓道:“大师今日功败垂成,却不知今后欲要如何?”
苏莞然心下一动,看向拓跋连城,却见他唇角牵出一抹冷意,心中凛然,复又看向无心大师。却见无心大师眉间微动,抬起头来,苍老的脸上透出几分惊疑,“你是什么意思?”
“大师说呢?”拓跋连城意味不明道:“若是本王今日将大师放走,敢问大师,大师可会退隐山林,悠然一生?还是……会背负着南王府的性命,以及寿山寺的百十僧众
?”
苏莞然恍然,目光淡淡地看向了无心大师。
今日事情闹得这么大,无心大师功败垂成,为防泄露秘密,公皙淑慧必定会选择杀人灭口。
若是今日平安离开,公皙淑慧难免多想,她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和尚的生死,那寿山寺上的僧人只怕也会被连坐。
拓跋连城若是将他抓了,寿山寺上的人反倒有一线生机,若是要放了他,寿山寺中的人必死无疑。
他在威胁他。
无心大师沉静从容的脸色蓦然一变,“施主,此事与山中众人毫无关系,都是老衲一人所为!还请施主赐老衲一死!”
然而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拓跋连城微微弯下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大师,其实除了以一己之命,来博取一线生机,大师还有其它路可走,本王可以保证寿山寺的安全,甚至可以不计较你的欺瞒和设计,大师何不来助我一臂之力?”
无心大师脸色微变,“王爷,老衲无能为力。”有些事情,不是想参与,就能参与的,沾了边,很可能就是寿山寺的灭亡。
“你不答应也可,”拓跋连城好似胜券在握,转身拉着苏莞然的手走回马车,瞥了眼黑怀,手中的石子向着一旁丢出,将某处砸得“嗷”一嗓子,“把人带走。”
黑怀颔首,打了个手势,便见那之前在城中出现的府尹唐庆讪笑着从草垛里站了起来,悻悻上前,而在他们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法僧。
“见、见过王爷,没想到一来就看了王爷大显神威,下官真是好生佩服啊。”府尹怯怯得不敢靠得太近,见苏莞然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正想缓口气,却见拓跋连城忽然回头。
“这些人,就劳烦唐大人带回京城了,本王想贵衙天牢里,应该有足够的位置吧?”
“啊?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