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拉拢于阗,强娶于秋儿,却又将人送到那般欺辱人的地方,一泄私愤。
愚不可及啊。
负手走出行政殿,拓跋连城抬头一看,崇墉百雉,高不可攀,禁军尽忠职守,护守宫墙。可碧瓦朱甍虽然华美,大兴土木留下的后遗症却还是让人心有余悸。
拓跋陵素喜行宫殿宇,皇宫城,如今边缘处尚且还有数百人在施工,户部与光禄寺之人几乎上吊寻死,他却极好享受,而今还想将于阗拉到自己身边。
可于雅正此人刚不服私,当是士可杀不可辱之人,他又极为看重自己那个妹妹,拓跋陵先行的两步,便是自己将自己的路堵死,将来纵然联姻,于雅正不服,于秋儿含恨,于阗又岂能为他所用?
若他猜得不错,于阗前来救人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截在手中,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如今的天朝……还是不要再兴战乱的好。
闭了闭眼,拓跋连城向着皇宫大门而去,萧安才快步上前,几乎与他光明正大地走在了一起,笑道:“王爷对今天的朝会,可还满意?”
“有何不满意的,”拓跋连城冷冷淡淡地说道,“不过是顺利进去,顺利出来罢了,倒是咱们的皇上,得了个大便宜,倒是该极为满意,是不是?”
萧安才笑了笑,却又见王卓也走了过来,听他笑道:“只是可惜,我看那于秋儿也是个刚烈女子,皇上怕是要吃个闭门羹了。”
拓跋连城轻笑,“吃闭门羹不要紧,要紧的是不小心栽到了美人身上,唉,我等岂不是罪大恶极?”
另两人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视线却不约而同地撞到了一起,眸中深沉的期待,不言自明。
拓跋陵素好女色,喜食丹药壮阳,若是死在女子身上,倒是自作自受了,只是,免不了拓跋王室要多一个笑谈和耻
辱。
拓跋连城心中却是另有想法,于秋儿的性格宁死不屈,却只为自己的兄长服软,在边关不眠不休地追了他数日,就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兄长。
那兄妹之间的情义的确感人,单单是为了彼此或许……她会妥协。
而拓跋连城要的,正是她的妥协。
回到南王府,拓跋连城伸着懒腰,迎面见苏子默抱着两幅画从卧云台出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也是晶亮,不禁挑眉,“怎么,你姐姐又夸了你的画?”
苏子默脸上一红,“不是我阿姐,那什么,姐夫你今儿会来得正好,快进去看看吧,太妃正要给府里人做新衣,就差你没量身高了。”
说完,苏子默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抱着画便跑走了,好像深怕他会抢了那画看似的。
“傻小子,”拓跋连城玩味地笑起来,这卧云台最近就只有两个人,不是苏莞然,自然就是狸奴了,想到自己的小叔子竟然对狸奴有意,拓跋连城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可惜,慢悠悠道,“少年春心萌动了啊。”
走进卧云台,放眼一看,便见水中亭台之上,莲池包围之中,一堆女子围在一起,桌上放了十几匹绫罗绸缎,看起来每一皮都会价值不菲,色泽偏艳而又不俗。
苏莞然站得最高,踩在凳子上,就像个叫卖的货郎,脸上也是红扑扑,兴奋不已。
“这可是我从库房里搜出来,再过不久就新年了,大家自己选一匹布过去做衣裳……欸等等,那匹青黑色带幽绿的是连城的,月白带粉的是母妃的,其余随便……不是,等等,也给我留一匹啊!”
她话还没说完,琴棋书画和芸娘、齐嬷嬷等贴身丫头都各自拿了布匹离开,已经各自看了起来,苏莞然哭笑不得,索性坐在了桌子上撑着下巴叹息。
“可都是好料子,衣服要是做得不好看,正
月里可不准穿出来啊!”
“王妃这话说得可就没道理了,”齐嬷嬷大大方方地怼了回去,“你只说好看,可各人好看的标准却是一样的,我若觉得艳色好些,你又觉得俗了,你若觉得素色好些,我又觉得淡了,怎么好?”
“就是就是,王妃既然将料子给了我们,就该由着我们用,是不是啊姐妹们?”
“是!”
众人异口同声,苏莞然猝然失笑,抱着最后几匹布料叹气。
“好吧好吧,随你们了,只要能够见人,随你们怎么折腾。也不必拘泥行事,咱们王府出去的女人,甭管十一二还是七八十,都要羡煞旁人!”
众人再度哄堂大笑,正在这时,一个清冽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可本王又不会做衣裳,王妃是要替为夫做一件吗?”
“是王爷啊!”
“王爷下朝了,快去准备茶水。”
叽叽喳喳的笑闹声随着拓跋连城的走近散开,苏莞然还是坐在桌子上,脚踩石凳,偏头笑看着他,“我的手艺,母妃可是不敢恭维的,你要是不怕出丑,那倒也无妨。”
“我不怕,”拓跋连城手杵着她左右两方,似笑非笑地低着头,轻缓的呼吸扑在她额上,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暧昧起来,“素手做新衣,堪为君子配。我很欢喜。”
苏莞然失笑,“什么君子,你说的是你?”
“当然,”拓跋连城理直气壮地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回答,“为夫对别人可能不够君子,但对娘子还是足够君子的。”
“哦?”苏莞然挑眉,“那给你一个月时间分房睡?”
理直气壮瞬间垮掉,拓跋连城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浑身好像都软了下来,没力气似地沉沉压着她的身体,整个黏了上去,“那还是流氓一些好。”
小别胜新婚啊,怎好意思让他独守空房?
苏莞然忍俊不禁,伸手
轻拍他的后背,“行了,还不快坐好,等会芸娘她们都不敢过来了。你总得让我想想这衣服该怎么做吧?做得不好人家笑话你没什么,要是笑话本王妃,哼哼,你就给我睡书房去。”
“这么凶,”拓跋连城还是黏着她,嘴角下意识上扬,闭眼喟叹,“娘子小心本王真被你吓跑了怎么办?”
“有本事,你背着王府一起跑?”苏莞然不以为意。
拓跋连城挑眉,正要说什么,却听芸娘在外咳了一声,道:“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刷地睁开眼,拓跋连城站直身体,目光一沉,“是哪一宫的公公?”
“是高公公,可带了皇上和太后两人的口谕,皇上说是请子默少爷入宫布画,太后则想问问‘秦晋之好’的事情。”芸娘依旧站在外面,面色较之方才又沉了一分。
“什么秦晋之好?”苏莞然站在地面,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漫步走了出去,“子默人呢?已经在准备了吗?”
芸娘点头,而后看向了拓跋连城,苏莞然不知所以然,也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拓跋连城。
拓跋连城沉着脸,指腹摩挲着扳指,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半晌乃道:“拓跋陵欲与于阗联姻,迎娶于秋儿,此事朝堂已定,我在朝上说……要为他们排一出‘秦晋之好’。”
“是曲目吗?”苏莞然好奇。
“不,”拓跋连城定定地看着她,“是木剑之舞,以百剑成阵,以壮士为舞,就在他们成亲当日献上。”
苏莞然手指一颤,芸娘也是脸色大变,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深不见底,却都看见对方脸上那晦涩惊骇的表情。苏莞然收紧手指,默了默,问:“那你,要带狸奴进宫?”
“嗯。”拓跋连城点头。
“好,”神色一肃,苏莞然笑了起来,将脸上的
沉重尽数敛去,恍若未曾听出拓跋连城话语中的弦外之意,坚定而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我知道该怎么说,你放心,可是子默……”
拓跋连城嘴角一扬,“只怕公皙淑慧不会轻易答应,你尽力便是,不必强求,我尚有计划。至于子默你不用担心,宫里有人会帮他的。”
宫里有人帮忙就好,苏莞然松口气,至于前等大事,以拓跋连城谨慎的性子,必然会留有后招,苏莞然倒是并不意外。
她转过身,伸手轻轻搭住芸娘的手背,忽然间换了一身气势,端庄肃穆,眉眼淡然,不怒自威,就如那亭中浴火而生的凤凰,开始展露出她应有的高贵。
拓跋连城目光闪动,“莞儿?”
“走吧。”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一眼,苏莞然心下得意,却不回头,径自走出了卧云台,往那纠缠已久地战场而去。
照例,宫里仍派了马车来接,苏莞然与芸娘静坐其中,公公牵着马车调头,慢慢将人带向皇宫。马车辘辘远去,在地面压出微不可查的痕迹,藏青色的垂幔轻轻晃动,坐在里面的清丽容颜若隐若现。
拓跋连城慢慢关上大门,继续他名不副实的‘闭门谢客’,转身,却看见了等在身后的顾闲静,“母妃,您不是在陪着蓝玉?”
“蓝玉去找小默了,我本打算去卧云台看看,结果……”顾闲静叹了口气,神色担忧,“好端端的,怎又把人叫进去?好不好都是她一个人应付,能否叫人去宫外等着?”
“不必了,咱们的人不好去接触,”拓跋连城上前扶着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娘放心,这次的事情应该不会有意外,慈宁宫那边还信任着她,咱们在府里都消息便是。”
顾闲静无法,只得回正屋等着。
可惜他们却怎么都没料到,二人才刚入宫,就险些回不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