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苏莞然突然看见了一个人,他不知在角落里站了多久,青黑色面具好似都泛着冷光,目光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
苏莞然本觉精神不济,一见其人,蓦地将腰背打直,也不去揉自己的肚子,重重地哼了声,又盯着明月楼的大门斗气昂扬。
拓跋连城扬了下眉头,遮蔽的面庞表情渐掩,低声冷笑了一下,抬起脚步走向明月楼中,脚步不急不缓,还背着手,颇带几分悠哉。
明月楼中,顾闲静正伸手翻着一本佛经,手中的佛珠转了一圈又一圈,但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总觉得烦躁不堪。
拓跋连城一进去,便察觉顾闲静那满脸的阴火,笑了笑,“娘怎么了?那丫头今儿又惹你生气了?”
顾闲静见他走进来,心头忽地一松,“我的儿,是你啊,你怎么现在才醒?可用过饭了不曾?”
“娘放心,我已经在书房用过饭了,”拓跋连城看了眼那佛经,二话不说直接将书合上,从背后抱住她,“孩儿就知道娘今天会心情不好,所以不敢过来吵闹,没想到那丫头居然来吵娘。”
“她倒是没有吵,”顾闲静奇怪挑眉,将人拉到身边坐着,问,“你怎么在书房?”
拓跋连城道:“书房里舒服,难道娘希望我跟她同房?”
顾闲静扯了下嘴角,无奈笑道:“你这说的哪里话,你们是夫妻,同房也是正常的,只是那丫头身上拖着业火,我只怕她烧着你。娘就是……唉,没甚好提的。”
“娘,”拓跋连城按了按她的手,“孩儿永远是你的儿子。”
顾闲静眼睛红了红,将佛珠放下,感动地看着他,“连城,你总是知道为娘所想,为娘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自私了?可是,为娘就是不喜欢那丫头,她如何配得上我的儿?”
拓跋连城
静静听她说着,没有插嘴,顾闲静无外乎就是将苏莞然往日的行事打听过来转述而已,只要沾了公皙淑慧,她心里便总是对苏莞然放心不下。
齐嬷嬷在旁边听她说了良久,才终于上前提醒,“太妃娘娘,也该让人进来了,在外面站着若是生了病,这第一日……传出去不好。”
第一日就让人站出来了病,可不叫人笑话她礼佛之心白搭了?
顾闲静忙掩去眼中悄然欲垂的泪,她对着拓跋连城说了这么多,心里着实也舒畅了不少,便着人将苏莞然请进来,“也罢,叫王妃进来吧,她也没犯什么大错。”
苏莞然在外站得脚酸,又是口干舌燥,终于可以进来了,心里竟忍不住一喜,“莞儿见过母妃!”可算是让她进来了!
顾闲静被她眼中的惊喜看得一愣,表情微微有些怪异,咳了声,道:“方才在外站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知道原因了吧?”
果然。
苏莞然不动神色,道:“昨日莞儿行事过于霸道,表妹毕竟是南王妃的远亲,莞儿就算担心她在殿上大打出手叫人笑话,也委实不该将人丢出去。”
拓跋连城:“……”这是认错?听着怎么这么像给自己辩解?
顾闲静也听得有些不善,“行了,这事你也说不清。你往日行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入了南王府,就要知道什么叫体统和规矩,切不可像在苏府里一般,跟人吵吵闹闹,不敬长辈,这南王府,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胡闹的地方。”
这话说得克重,但苏莞然表情却始终不变,“是,母妃,莞儿记住了。”
“还有,”顾闲静目光一冷,“你如今既然嫁给了连城,今后便是连城的人,心中时时事事都应该为连城着想,为我南王府着想。”
“当然,”苏莞然对着拓跋
连城皮笑肉不笑道,“我一定时时刻刻都想着夫君。”
拓跋连城眼神蓦地微妙起来……
“太妃娘娘说得也累了,且先喝杯茶吧。”
苏莞然端着茶,举着手臂,这第一杯儿媳茶,本该进屋就给顾闲静递上的,但顾闲静显然看她不惯,想要先训斥两句,这茶便只好拖到了这时候。
顾闲静看着举到面前的茶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接过了,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在桌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是你的夫君,便是你的天,你自然该事事为他考虑,只是有些话,我要叮嘱你一番。”顾闲静道。
苏莞然半点都不意外,仍旧温和地笑着,低头静静听着这南王府的“规矩”。
拓跋连城好似有些无聊,竟伸手翻起来顾闲静放在一边的佛经,顾闲静看了他一眼,想着拓跋连城昨日也累了,便道:“我就长话短说了,这头一件,便是这晨昏定省。”
苏莞然耳朵瞬间放尖了,暗道莫非自己每日都要来这里“立规矩”?那岂不得累死?不想却听顾闲静道:“我是个礼佛之人,喜欢一切随缘,你也不必每日都跑到我屋子面前站着,看着心烦。”
哦?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苏莞然眼中狡黠一闪,对着芸娘偷偷吐了下舌头。可见被顾闲静讨厌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嘛,这不还省了起早贪黑?
拓跋连城摇摇头,勾了下嘴角。
“这第二件,便是我儿素日独来独往惯了,也不喜欢说话,你既是他的娘子,就该知道他的行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明白吗?”
“这是自然。”苏莞然诚心诚意地点头。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顾闲静一看便不怎么相信,但想着也不急于一时,又道:“还有,我这府中的佛堂你不准进去,坏了里头的清静,另则
,你既已嫁入南王府,往日若有一些狐朋狗友便该断了练习,省得叫人笑话。”
苏莞然不置可否,静默垂头,左右她也并没有什么朋友,这个警告倒是可有可无。
顾闲静默默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见她竖在这里也碍眼,便忙挥手让人退下,“行了,你下去吧,没事别来这明月楼,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在下人面前也庄重些,莫要与王爷拉拉扯扯。”
这顾闲静表面上是教她规矩,实际上是给她下马威,字字句句间都在提醒她不要妄图打探南王府的消息。
苏莞然故作温顺,心中却着实不屑,要不是为了弟弟,她是不可能进入南王府这样一个水深不见底的地方的,顾闲静当真以为谁都要来同她争抢儿子不成?
“莞儿告退。”若能得暂时的清净,苏莞然可是求之不得,当下便毫不犹豫地福身掉头,走得甚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待人走后,顾闲静气得冷哼,“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在跟长辈说话吗!”
“娘息怒,娘宽宏大量慈悲心肠,何必跟她计较,白白的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拓跋连城站起身,又道,“对了娘,孩儿书房里还有些公务未曾处理,这就先下去了。”
“你啊,整天就知道忙,唉,罢了,”顾闲静嗔怪道,“娘也知道你不容易,就不留你了,下去吧。娘也得看看昨日随礼的账本呢。”
拓跋连城从容离开,抬腿出了明月楼,转身便踩着房顶去了卧云台。
卧云台是个单独的院落,高墙环成的大院子,也正是新房所在,之所以选这样的地方,无外乎就是为了方便监视里面的人,以及在事出突然的时候,以做就地关押之用。
苏莞然倒是对这个地方格外青睐,出了安静之外,还不用去
看外面的乌烟瘴气,在这里面,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当然,那是在她还有力气的时候,“我好饿,我要吃饭,我要吃菊花螃蟹,芸娘啊~”
芸娘被她拽着手臂撒娇,顿时哭笑不得,“好好好,我的王妃,奴婢这就叫人去做,或者咱们院子里也有小厨房,我让书画两个人去做。”
“好好好!”苏莞然点头如捣蒜。
芸娘又好笑又无奈,这就吩咐下面人去准备,转头又对她道:“王妃,你可觉得委屈?”
“委屈?”苏莞然意外地看着她,“此话从何说起?”
芸娘叹口气,“王妃不用隐瞒芸娘,芸娘明白,你不是那么心宽的人,心中想必是不舒服的,是吗?”
苏莞然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无奈地埋住头。
有些事情,说开了,就没意思了啊。
“芸娘不是要让你不痛快,”芸娘见她形容萎靡,连忙解释道,“芸娘只是想告诉小姐,今日太妃虽然给小姐带来了许多的便利和自由,但这些,都是不可取的,小姐也万万不可沉浸于此。”
她按住苏莞然的肩膀,无比郑重道:“小姐,你不要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苏莞然入南王府,是为了监视、探听,这一点,就算南王府的人知道,但为了向皇帝表忠心,他们也不能拒绝,这本就是皇帝与大臣之间的默契。
拓跋连城是先皇之子,是当朝王爷,但也是皇帝的臣子,苏莞然任务在身,也绝不可能整日窝在这卧云台,她先前的庆幸,只怕都当不得真。
“不过,”芸娘话锋一转,轻笑道,“这两个月,王妃大可好好适应王府,毕竟,南王殿下若是忠君,这南王府,或将成为王妃后半生的归宿。”
“后半生的归宿?”苏莞然敏感地挑了挑眉。
芸娘目光一凝,“有什么不对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