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苏莞然愠怒,“人家睡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把人赶走,你还讲不讲道理?”
“讲道理?”拓跋连城险些被她气笑了,“一个下午都阴阳怪气给人丢脸子,如今大家都累了,你偏要这里无理取闹耽搁别人的时间,丢人现眼!本王还需要跟你讲道理?”
苏莞然声音蓦地大了起来,“我无理取闹?哈,对,我无理取闹,你们最有理,你们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别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理取闹,是不是?”
这话从何说起?
众人一脸茫然,拓跋连城脸色慢慢黑了,压低声音威胁道:“苏莞然,搞清楚你的身份,我的事情,你还没有插手的资格。”
苏莞然捏紧拳头,心中一股无名火越烧越烈,失望和愤怒就像火山不断跳动的气泡,在喷发的边缘跃跃欲试。
“你说得对,我没有插手的资格,但我总可以选择睡哪儿吧?”
“当然可以,”拓跋连城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感到奇怪,心中何尝不是有着一股邪火,当即冷笑道,“但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王妃有何方不睡跑去睡通铺,怎么,你以前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习惯还没改是吗?”
苏莞然脸色涨红,“你什么意思?”
“上不了台面”?原来他和太妃都是这样想的,都看不起她,觉得她玷污了南王府的门楣是不是?
拓跋连城冷哼一声,寒利阴沉的目光扫了眼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客栈老板,“带路,别让给本王说第三遍。”
“是是是,王、王爷请!”客栈老板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头不敢抬地往二楼上走。
幸好天色已晚,下面除了他们都没有多少人,客栈门口也派人驻守,才没有人跑来听墙角,否则方才的争吵一早就传出去了。
芸娘和小凝担忧地看着苏莞然,她们虽然不
知道苏莞然在气些什么,但苏莞然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南王争论,传出去叫人笑话是小事,回到王府怕是要被太妃责罚的啊。
“这是怎么了?”才从门外进来的富家公子奇怪道:“王爷和王妃吵架了?”
黑怀瞪他一眼,“没你的事,跟我们睡通铺去!”
富家公子笑了笑,坐了半日颠簸的马车,他的脸色越见不妙,但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和从容,颇有风度地抱了抱拳,“有劳黑怀公子了。”
苏莞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一想起拓跋连城竟然跟拓跋陵是同一种人,她的心里就暴躁冲动,好像以前苏子默被苏金玉欺负,而苏安和却不分青红皂白护着苏金玉的自己,失望至极,愤怒至极。
她咬着嘴唇被拓跋连城拽进客房,送人上来的老板连招呼都不敢打便跑了,拓跋连城砰的一声将门踢上,神色晦暗地将人摔在床上。
这福来客栈极好,里面刻意用梨花香熏过,清新好闻,整洁干净,陈床叠被都温暖舒适,桌面上和床边都立着一盏铜灯,烛火旺盛。
“你今天吃炸药了?”拓跋连城深吸口气,尽力压制着怒气。
苏莞然理了理衣服,在床边坐好,眼底划过冷谑,讽刺道:“王爷说笑了。”
“你在为他不平,”拓跋连城走到床边,烛火将他漆黑的影子拉得更长,“苏莞然,本王倒是奇怪,你们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开始为他不平了?”
“我们是没说过两句话,”苏莞然仰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我也没有为他鸣不平,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哪有资格鸣不平?”
拓跋连城脸色一暗,手臂一伸,突然将她压在了被褥上。
“你干什么?疯了?”苏莞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要将人推开,拓跋连城却轻而易举地扣住她的双
手,气得她脸色越红,心跳微微加快起来。
拓跋连城很高,苏莞然素日都要抬高脖子才能与他说话,这会一压下来,就像一座山似的沉重,苏莞然气得咬牙,一抬头,却对上那双复杂而凶狠双眼,青黑面具幽冷可怕,让她挣扎的动作登时僵住。
拓跋连城冷冷道:“你觉得本王应该让他想起来?才算对得起他?是本王欠他的,还是他欠本王的?”
苏莞然抿唇,“你救了他,救命之恩的确很重,但那又怎样?你怎么确定他就一定不愿意恢复记忆,你不过是把他当成棋子利用,却还要假惺惺地找那些理由慷慨陈词!”
“一个被家族舍弃的玩意儿,记起来有什么用?”拓跋连城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你觉得告诉他事实真相是为他好?”
“所以你就可以擅自替他做决定?”苏莞然扭过头,手指僵硬地收紧,“你们,都是一样的,不把他当人罢了。”
拓跋连城眸光一动,“……我们?你把我和谁放在一起比?拓跋陵?”
床头雕刻栩栩如生,狰狞的虎目幽暗凶猛。
苏莞然心下一颤,不由想起了还在宫中的苏子默,躁动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苏莞然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脑中闪过那句“夫妇一体”,再想起在雨中昏倒的自己,苦涩一笑。
她终究还是看得太浅。
拓跋陵如此提防拓跋连城,多少也有他的道理,自己应该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才对,何必到现在才觉得他阴险可怕?
曾经,她一触及苏子默的事情便情绪失控,现在,怎么会为拓跋连城这种人而发疯?他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定然是自己被董霓云刺激到了,才会如此。
她缓慢地收回目光,深吸口气,看向拓跋连城,“今日就当是我发疯,你要做什么,我的确没有资格过问。”
拓跋连城拧紧眉头,目光一闪,“莞儿,你到底在气什么?”
“不必多问,今日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苏莞然动了动手臂,语气冷淡,“你松手,我累了。”
拓跋连城沉默,幽若寒潭的面具泛着冷硬无情的光泽,被挡住的烛光照不出目光深处的冰冷,苏莞然也不曾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空寂地看着上方的房梁。
失望,拓跋连城敏锐地察觉出了一种失望,他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却没有任何解释。
砰砰。
小凝在门口咳了一声,“王爷,王妃,小凝让厨房烧了几桶洗澡水,可以抬进来吗?”
拓跋连城闭了闭眼,松开了苏莞然的手臂,将折叠在旁的屏风拉开,挡住了床上的一切,淡淡道:“抬进来,让厨房备两个清粥小菜。”
苏莞然缓慢地坐起身,将方才有些扯开的衣襟拢了拢,一抬头,却从屏风的罅隙里看见了小凝泪眼汪汪的心疼视线。
她顿了一下,颇不自在地别过头,小凝这丫头十之八九是想到什么奇怪的方向去了。
“出去。”拓跋连城一句话便将人又赶了出去。
小凝红着眼睛念念不舍地退了出去,拓跋连城站在桌前,回头看看苏莞然,“你先洗吧,我出去走走。”说完也离开了房间。
苏莞然并没有阻止,她上前扣紧了房门,来到深红木桶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叹口气,才又宽衣沐浴。
拓跋连城则径直出了客栈,看着长街之上言笑晏晏的女子,窈窕佳人四处都是,却无一个入得了他的眼,看着那些笑容,他心里反倒更加郁闷起来。
“王爷,”黑怀站在他身后道,“王爷可是要去逛逛镇子散心?”
散心吗?也好。
“不必跟着了。”拓跋连城拧眉,大步走了出去,人来人往的拥挤长街,自动为
他空出了一条大道。
黑怀默默地叹口气,这王爷王妃冷战起来实在是可怕得很,走哪儿都带着低气压,这要是一路回了京城,太妃岂不又要刁难王妃了?
拓跋连城漫无目的的前行,两路华灯初上,彩灯高接,宛若红龙环绕,莺歌燕语从左近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处传出,引动笑语一片。
夜已渐深,月色从楼台高处倾泻而下,一缕华彩渗透,落在他得脚前。
拓跋连城一抬头,却见那人头攒动间冒出了一个大草木桩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水灵灵的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人身边围着一圈嬉闹的孩童,他也笑眯了眼。
“伯伯,糖葫芦给我一串,要大的!”
老人脸上的皱纹已深,灰暗的瞳孔不复年轻生机,看人也不大清楚,手里拿着铜板摸了片刻才确定没错,将糖葫芦送了出去。
小孩取了糖葫芦便跑,险些撞倒了他,幸而有人扶了他一把。
“小心。”那人道。
老人站稳后连连道谢,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样子,却觉得那面前站着的人面容不甚明白,鼻子眼睛怎么都是一个颜色?
拓跋连城的面具染了鲜艳的红,因为老人近旁正挂着一盏硕大无比的莲花灯,就像星火溅进了眼眶,拓跋连城的眼睛亮了。
“老人家,”拓跋连城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我要两串糖葫芦挑最大的。”
老人迎手接到一块石头,不禁愣了愣,“这……用不了这么多啊。”
拓跋连城低低地笑了一声,“无妨,老人家只管拿两串便是,剩下的便算作在下结了个善缘。”
“阿弥陀佛,多谢多谢。”老人惊喜万分,紧紧捏着银两不敢松手,从最上方拿了两个最大的糖葫芦递给拓跋连城,生怕他会后悔。
拓跋连城接过糖葫芦,在原地站了片刻,倏地转身,走向客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