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深深,宫里最多的除了太监就是宫女,死的最快的也是太监和宫女,因为他们不值钱。
采采咽了口唾沫,从假山石堆里钻出来,过了偌大的行政殿后方,撒丫子往前跑,不多时便看见了络绎不绝或出宫、或前往各处办公地点的公卿大臣。
她紧张地往前跑去,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离开慈宁宫前听到的话,公皙淑慧冷静而无情的言辞就像一把刀,狠狠插在她心中。
“等过了今日,你亲自去王府,将苏莞然接进宫来,不必惊动旁人,就说是哀家找她问话。”公皙淑慧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可目光里的杀意却令人心寒。
她咽了口唾沫,故作不察,惊奇地问道:“太后又要找南王妃聊天吗?那采采现在就去叫啊。”
“现在去干什么?你将信给了皇帝,等他看过了再说,”公皙淑慧眼中的算计几乎不加掩饰,“若是皇帝明白过来,这事也用不着哀家动手,若是皇帝还是没明白,那就由哀家替他一绝后患。”
“后患?”采采无辜地眨眨眼,“太后再说什么啊?采采不懂。”
公皙淑慧目光一软,握住她的手轻笑,“哀家的好采采,你不需要懂这些,你只需要知道,背叛哀家的人,哀家一个都不会放过。”
如不是她靠着桌子站着,那一瞬间,险些就跪倒在了地上。
公皙淑慧厌恶背叛,更加厌恶身边的人背叛,那一瞬间的冷意,让她走出慈宁宫依旧后怕得不行。
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仅仅只是被怀疑,都有丧命的危险。
而前两日,她还在自己和苏莞然面前扮演得那般惹人怜悯,那是真是假?采采日日陪在她身边,她竟然都分不清。
她必须给自己谋一条后路,公皙淑慧已经老了,皇帝已经失势了,他们甚至对禁军都起了疑心,对其他
人又能如何?
采采打定主意,在送信途中,偷偷将信打开,记住了信的内容。
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再简洁明了的话,却看得人倒吸口凉气——革禁军,灭南王,除后患,图永固。
采采读过的书不多,但这几个字还是看的清楚,联想到那份来自城外的“礼物”,让人想不明白都难。采采担惊受怕地交出了信,心脏又怦怦地乱跳,她知道,这是个机会。
而庆幸,今日拓跋连城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在宣政殿与萧安才等人交流情报。
采采抬起头,看着远处那慢慢踱步,即将出宫的南王拓跋连城,脚步加快,近乎小跑,而后闭上眼,不管不顾地撞了上去。
“哎呀!”
拓跋连城被撞了个正着,两边的官员也都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哪个宫女想要借机投怀送抱,但仔细一看,那竟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登时愣住了。
采采也不管他们如何想,慌慌忙忙地站了起来,“殿下恕罪,采采赶着给太后办差,这些日子染了风寒,有些晕头转向的,还请殿下勿怪。”
拓跋连城深深地看她一眼,“……无妨。”
“那采采告退,就不耽搁殿下了。”说着,采采忙不迭快步跑了,深怕再多逗留片刻似的。
拓跋连城伸手抻了抻衣裳,若无其事地走出了皇宫,将在皇宫门口候着的马儿牵了过来,翻身而上的同时,将手中的纸条拿了出来,瞄了一眼。
城外有军,皇帝欲往,革禁军,灭南王。
目光微变,拓跋连城一声咯噔,瞳孔骤缩,“竟然被子默猜中了,而且这么快,公皙淑慧难道早就察觉到了什么……糟了,玉儿!”
今日是蓝玉送于雅正和于秋儿出城的日子,这个时候,人应该快出发了才对!
拓跋连城脸色一变,调转马头,就如离弦之
箭般冲了出去,溅起一地雪泥。簌簌急落的雪花好像片片都带着锋芒一般,割得脸上生疼,拓跋连城却好像浑然不觉。
该死!拓跋连城脸色难看,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偏偏就在今日?
倏然,一声大喝从前方传来,“何人在京城街道上纵马,给本将军站住!”
拓跋连城目光一凝,倏地拉紧了缰绳,马蹄高扬,似乎要踩破人的头颅!喝住他的穆青松脸色微变,上前道:“王爷,怎么是您?”
“我有急事,”拓跋连城低下头,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嘴唇轻动,“找到拓跋陵,绝不能让他离开京城,快!”
拓跋陵……皇上?
穆青松愣住,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拓跋连城就已经再度策马离开。副将奇怪地在他肩上一碾,“咦,你肩上怎么多了一张纸,这是……嘶!”
倏然瞪大了眼睛,副将看着纸上的内容,脸色大变。穆青松看了他一眼,也拿过纸张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像是被风雪冻在了当场。
“这,这纸上……”副将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别声张!”穆青松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色一沉,“皇帝肯定出宫了,我们必须先把人找到,把他送回皇宫……无论他愿不愿意!”
副将惊道:“这不是软禁当今……”
穆青松脸上露出狠色,“事到如今,你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怕什么?!皇上下手狠毒,我们死不足惜,可我们在京城的兄弟,足有五千多人!他们不能死!”
“再说了。”穆青松压抑着战栗,“天朝需要一个明君。”
副将定定地看着他,嘴巴一闭,半晌,退后抱拳,“遵将军令!所有人,跟我沿途寻找可疑人等,一个都不要放过,快!”
禁军维护京城治安,突然状况应对了不少,虽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反应却奇快,瞬间分成了两拨人各路搜寻。穆青松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倏然转身,往宫门而去。
为防宫中生乱,他应该做一些准备。
那厢,拓跋连城快马疾驰回到了南王府,黑怀拉下马缰,还没站稳,便被拓跋连城一把掐住胳膊,阴沉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蓝玉呢,他们走了?”
黑怀被他惊了一下,“走、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小半个时辰!那应该还没到城门,拓跋连城一把推开王府大门,转身就往王府后方而去,却没想到,才走几步,就看见苏莞然仓皇而至,险些摔倒在地。
拓跋连城心惊肉跳地扶住她,还没开口,却听她道:“子默……他们带走了子默!”
……
一个时辰前,芸娘离开了王府,但她并不是一人离开。
她将苏子默骗了出去!
苏莞然一直未曾将芸娘的事情告诉他,却没想到,芸娘竟然对子默下手,她甚至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上面可笑地写着:“暂借一用,于风安,则子墨少爷安,婢生于阗,请王妃见谅。”
是她太仁慈了,她就该将芸娘扣下来!让她永远出不了王府!
就在蓝玉和王成带着他们从密道离开之后,这封信被前去看望苏子默的顾闲静发现,到了苏莞然手中。
她慌乱地找人寻找芸娘和苏子默的消息,可府里派了一半人出去,却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就想突然从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一样!
“怎么办?”苏莞然脸色发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想用子默换于风?那他们为什么不带走我?”
拓跋连城冷道:“若是芸娘,不难理解。”
比起苏莞然,苏子默与芸娘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更容易相信她。而且,苏子默也是苏莞然的软肋,自然也
是拓跋连城的软肋。
“忘恩负义的东西!”顾闲静气得眼睛发红,被狸奴抚着快步走来,“我的孩子,那些个混蛋又想带走我的孩子!连城,你快去、快去把人拦下!”
拓跋连城面具下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蓝玉将置于危险还不够,苏子默竟然也被带走了!这两人一旦和于秋儿、于雅正同时出现,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自明!老天真要逼他如此?
深吸口气,拓跋连城看着她们道:“娘,这件事交给儿子来办,您帮我照顾好莞儿。儿子保证,我们一个都不会少,他们还没有离开天朝,就不敢伤害子默。”
“好好,我知道,我明白,”顾闲静微松口气。
她以为苏子默只是被拐走了,只要将人找到就好。可若是她知道京城外有人在守株待兔,京城里有人在追根究底,皇宫中公皙淑慧将自己的怀疑变成了战争,也许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苏莞然也以为并无大碍,她抓住拓跋连城的手,“我也一起去!子默是我的弟弟,我熟悉他们,一起找人更快!”
“不行!”拓跋连城想也没想,断然拒绝。
如今城门下不知是什么情况,也许危险重重,他尚且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又怎么能带上苏莞然?
“只是找个人而已,我们坐马车去,又不走路!”苏莞然回头看向狸奴,“狸奴,你帮我们照顾好母妃,我和连城去找人,他们才走不久,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拓跋连城心急如焚,可却不能将心中的事说出,也没有时间多说。
无奈,他沉叹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城门口堵人。”
只希望,他们还在京城之内。
“好好,你们快去,看着点莞儿,别让她下车走动,地上滑!”顾闲静忙叮嘱道:“找到人就回来,至于那个芸娘,也不要放过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