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等

  他们本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死伤了多少人?没想到那于阗将军竟如此狡诈,竟然叫慕别的人假扮天朝的队伍在林子里乱蹿,将人引开了!

  蛮憨子不小心中计,地方丢了不说,人也是千辛万苦才逃了回来,手下的人更是死伤惨重。

  黑怀眼里布满红血丝,数日未眠,脸上表情近乎狰狞。

  愤怒地瞪了眼蛮憨子,黑怀大骂,“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出了事就知道哭!还他娘的不下去重新征兵!给我想办法牵制住敌人,别让他们分更多的兵进山懂不懂!”

  蛮憨子边哭边喏喏地应了,城墙下的众人顿时耳根子清净,无比沉重的感觉却压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全身紧绷。

  许久,黑怀长舒口气。

  “挑选死士!”他冷下脸,“人不必太多两百人足够,想办法给我打开一个缺口,我要进山!”

  而此时此刻,那层峦叠嶂的红丘陵中,一望无际针尖密林里,冰冷刺骨的寒风如一头看不见的猛兽,发出了渗人的嘶吼之声。

  就在那林深叶密的中央,荆棘遍布的地方,竟缩着两千余人,正啃着生硬的干粮。夜色渐深,他们靠在背风口搓了搓手,巡逻将士不时回头看看山峰顶端。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却叫人无端的毛骨悚然。

  他们都知道,那里坐着一个人,一个阴沉若鬼的人。

  拓跋连城从树上跳下来,收起手中的书信,单耳上前,不问自答道:“将军,末将清点过了,我们还有两千夺人,干粮尚能维持两日。”

  “嗯,”拓跋连城目光发冷,就像躲在草丛里地狼,一双黑眸透着看不见的杀意,目光沉沉地转身,“明日我们换个地方,从旁边的小溪沟绕道往南。”

  单耳微惊,“可那不是靠近于阗了吗?”

  “无妨,”拓跋连城波澜不惊道,“此刻回方城的路一

  定布满大军,我们只能往于阗的方向走。”

  单耳沉默,跟着他走下山坡,半晌又道:“但若是一直撤退,入了于阗陈兵之前,怕是……”

  “那也无妨。”谁想,拓跋连城还是这句话。

  单耳一脸惊悚,若不是他知道拓跋连城不可能发疯,定然以为此刻的护国将军已经失去了理智。

  拓跋连城却没有再解释什么,他下了山,往右边走了过去,数步之外,便将一人侧身窝在他的铠甲之上,身上盖着大红色披风,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随行军医看见了他,微微摇头,“将军,军师还未醒。”

  躺在地上的,正是蓝玉。

  单耳上前看了看,回头却见拓跋连城盯着蓝玉不出声,忖度片刻,却问:“暗箭伤人,箭上还抹了剧毒,看来是有人要蓝玉的性命,将军,想必知道是谁吧?”

  他们行军在途,尚未分开,便有十数暗箭从林子里射出来,单耳险些以为是军中又出了奸细,将他们的计划告诉给了于阗,所以于阗人在此设伏了。

  不想,等他们派人杀上去,竟只看见十几个人,还是十几个人。

  长箭一出,他们便自己割了脖子死了。

  箭上有毒,中箭者即刻到底,若不是拓跋连城救得及时,险些没能捞回蓝玉的性命。更糟糕的,便是那十几个人惊动了于阗人,才会让他们至于如此险境!

  一想到此,单耳就恨不得回头将那几个人鞭尸泄愤!

  拓跋连城抬了下手,单耳起身让开,拓跋连城伸手试了试蓝玉头上的温度,又问军医,“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军医本想说些好话,但慑于拓跋连城的目光,却不得不说实话,嗫嚅道:“若是能够得到上好的解毒药,配合针灸拔毒之术,数日便可,若是耽搁……军师应该最多能够维持半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半个月后

  ,蓝玉必死无疑。

  拓跋连城捏紧了拳头,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拓跋陵,你好,你很好!

  “下去。”

  将人撤散,拓跋连城靠着墙壁坐下,才终于疲累地呼出口气,吐出寒烟白雾,无何低头,复又看向蓝玉,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一年之前,蓝玉吵嚷着要回京城,可直至救出单耳,他也没有真的回头离开,仍旧留在军中。本以为留在军中,拓跋陵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派杀手过来。

  在这种时候出手,看来蓝玉的声名大噪,让他害怕了是吗?

  “……放心,”许久,拓跋连城闭上眼,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夜寒风,众人无话,天将未亮的时候,拓跋连城将蓝玉扶到马上,回头看看那座山,眯了下眼。

  “出发!”

  拓跋连城看着前方的小溪沟,深邃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了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时至正午,小溪沟流水潺潺,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两千人马在小溪沟出口休息片刻,吃了干粮,继续上路。

  他们如今是为人所困,就想巨大陷阱里的猎物,但却没有一人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行军有序,面色肃穆。每当目光注视在那高挑伟岸的战神身上,他们便不自觉地安下心。

  可正当他们觉得安心的时候,拓跋连城伸手按着地面,脸色大变。

  “快走!”

  众人虽愣了一下,之后却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两千人竟只过了片刻,便飞快地往前方跑,将出小溪沟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阵阵马蹄,一阵呼呵声咄咄而来!

  “杀!”

  单耳脸色难看,臂上青筋暴起,一把抓住了马缰,猛地调转方向,“军师救我,我单耳也当救他一回!将军快走,末将断后!单氏六百人,随我留下!”

  拓跋连城脸色一沉,回头看看单耳,却见

  那押后数百人竟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追兵冲了过去!

  他一咬牙,却没有片刻迟疑,伸手将蓝玉抓到了自己马上,大声喝道:“速出小溪沟!”

  身后杀声震天,拓跋连城带着一千多人,就如一片乌云般冲出了小溪沟。

  而小溪沟中,单耳奋力拼杀,看着追击上来的于阗将军,手中长枪慢慢握紧。

  那于阗将军生得人高马大,却有一张偏阴柔的脸,不同于拓跋连城,他虽也阴沉,却自有两分凛然,这于阗将军却从头到尾都贯彻着让人望而生畏的阴鸷狠辣,就连声音,也像是随时都能吐出寒气似的。

  追兵没有停下,于阗将军手中的长戟犹如灌着万斤之力一般,就像出关的雄狮,竟将迎面而来的天朝将士生生撞飞了出去!

  “抓住单耳,其余人等,一个不留!”

  他眼中泛着莫名恨意,目光死死盯着拓跋连城逃走的方向,“拓跋连城,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单耳只觉这句话说得甚是奇怪,倒像是这于阗将军与他家王爷有着杀父之仇似的,不由得细细看了这于阗两眼,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他冷笑一声,疾如雷电般与单耳擦肩而过,竟半点停滞都不曾。

  小溪沟很长,人马流动却不慢,不过耽搁片刻,拓跋连城已再度兵分两路,消失在出口。于阗将军暗骂一声,疾如流星般,向着其中一路追了过去。

  时间已经很晚,月明星稀,寒鸦聒噪,战场之上的苍凉经久不去。

  拓跋连城将蓝玉放在身边,抬头随行小将,“让剩下的人分散隐藏,我们暂且不动,静等消息。”

  小将年纪尚轻,到底有些惴惴不安,遂问道:“敢问将军,我们要等什么消息?”

  “等风起云涌,”拓跋连城站起身,平静地看向于阗军营的方向,而

  后又慢慢合上眼,深吸口气,似乎在嗅着寒风朔雪的气息,“等一场……瓢泼大雨。”

  然而暴雨未至,而京城中已经异动连连。

  拓跋连城被困的消息终于让逐渐安逸的朝堂重新浮上了危机感,若是连天朝战神都被困住,那对军心将是多大地打击,刚刚拿到手中的堆里岂不是岌岌可危?

  拓跋陵却心中暗喜,当机立断地派出自己的亲信监军,即刻前往堆里,马上出发,没有半点耽搁。

  “他想重新安排一位将军前去边关,死守堆里,”王成沉道,“可将军并未……如此临阵换将,不思救人,而先想着夺权,乃是兵家大忌!只怕底下军心不稳。”

  苏莞然对兵将之事所知不多,但拓跋陵的心思她却看得明白。

  无外乎就是同她之前猜得差不多,他想趁机拔除拓跋连城,想到此处,苏莞然不禁捏紧了拳头,“这种时候还想着勾心斗角,他可真有出息!”

  “那连城怎么办呢?”顾闲静坐立不安道:“连城被困,总要有人去救吧,万一,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苏莞然伸手按住她,认真道,“这个时候,只能寄望于他在边关的部下。监军到达边关少则半个月,只要在这半个月中,他们能够救出人,凭连城的能力,要摆布一个监军,轻而易举。”

  顾闲静却还是慌道:“那若是不成呢?”

  苏莞然默然。

  若是不成,那监军到达了边关,做得头一件事就是夺权,必定会百般阻挠救人行动,若是如此,内忧外患,虎狼环伺,拓跋连城要想平安,则是难上加难。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

  她牵强地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中自信,斩钉截铁道:“母妃放心,连城一定会没事的,只要……监军到不了边关。”

  顾闲静一怔,“你是说……”

  “嘘,不可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