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觉得苏莞然可说的上是命途多舛。
身为庶女,在家中不待见,嫁了王府,又不受太妃待见。这也罢了,可那吃斋念佛的太妃便是看不惯苏莞然吧,也不该几次三番下杀手,这算什么?
光明正大的杀人?
若是苏莞然有心计较,这会的顾闲静早就该送进尼姑庵里面壁一生了。
“怎么样了,啊?”小凝别明月楼里的场景吓坏了。
芸娘看了眼小凝,“你别慌,王妃这伤口留疤是肯定的了,但应该不会伤了性命。”
琴棋两个丫头正在给芸娘和书丫头揉胳膊腿儿,一眼便看见了两人身上的淤青,共事多年,她们哪里见过这等猖狂之人,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对太后的人下手,简直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这手臂都肿了,”琴丫头心疼不已,“芸娘头上也起了好大的包,不知哪个丫头使的力气,若叫我抓住了,非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画丫头替苏莞然擦去头上的冷汗,从不说话的她也忍不住落了泪,“王妃的命也太苦了,这伤口从三月拖到现在,再来这么几回,少年见血,命都给折半了。”
“嘘!”苏莞然猛地睁眼,嗔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她默了默,扫了眼站在门口的拓跋连城,压低声音,“别说了,这不没什么事么,别老挂在嘴上,今儿的事,谁要是敢往外传,我就把她打发到庄子上陪王成!”
小凝嘴巴一瘪,偏要同她犟嘴,“若是日日见王妃这么着,我还不如去庄子上呢!”
苏莞然瞪她一眼,“今日若是让你去了,事情反要越发不可收拾,就你话多,回头给我抄《道德经》去!”
小凝气得跺脚,索性站在旁边看那正在把脉的府医,府医被她看得压力山大,咳了两声,道:“王妃伤口并无大碍,小凝姑娘不要担心
,那血看着渗人,其实留得不多……”
“可王妃身上本来就没多少血了!”
府医尴尬,“呃这,这种失血……有人止不住血也是有的,王妃能够止住血,已经是万幸,如同这般三天两头的耗,的确是有伤根本,确有折寿之嫌……”
忽感身后一道凌厉视线,府医立刻又补充道,“不过王府家大业大,用重药安心将养着,一二年之后,也可养好的。”
“你原先不是说一年就可以了吗?”苏莞然忍不住问道。
府医目光闪烁,“那是原先,王妃现在接连受创,之前还中过毒……怕是得两年。”
苏莞然捂脸,“怕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了。”
“胡说八道,”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拓跋连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环视着屋子里红了眼睛的姑娘们,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苏莞然身上,拳头微微收紧,“你会好的,本王要留下的人,必然会长命百岁。”
就是阎王殿要来抢人,他要会把人留下!
苏莞然笑了一下,扬起雪白的嘴角,挑眉道:“笑话,本王妃当然会长命百岁。”
拓跋连城莞尔,眼底的血丝却不见减少,他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入夏的风却像将他心中的燥热都引了出来,那双眼睛看起来竟无比干涩。
府医下去另开药方,拓跋连城在她手边坐下,凝视着那双分明有些涣散的目光,心中一痛,低声道:“……你休息吧,放心,今后不会有人再来卧云台搅扰你了。”
“你呢?”苏莞然强行打起精神问。
唇线微紧,拓跋连城浅浅一笑,“府里的下人总有些不大听话,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其实不回来也没关系,苏莞然知道,那将拓跋连城逼得日渐失控的原因中,也有自己。
“你可以一个人静一静,时间多久都可
以,”苏莞然抬起手,轻轻在他手背点了两下,“我明白。”
拓跋连城微讶,眼波荡漾,心绪忽地翻涌起来,反手握住她,竟有些鼻子泛酸,“谢谢。”
苏莞然闭上眼,转过头去,“行了,快去吧,别在这儿打扰本王妃,你怪烦人的。”
拓跋连城失笑,站起身后,眸中的情绪却渐渐烟消,剿灭一切的暗流在瞳孔深处翻江倒海,那层掩藏肃杀与愤怒的假象渐渐变得稀薄,丝丝寒气从全身上下流窜而出。
他缓缓转身,在卧云台的门口站定,看着外面那一簇茂林修竹,目光阴冷,“在卧云台外加派人手,从今日起,任何人胆敢擅闯卧云台,杀。太妃倘若有召,着人先通知本王。”
侍卫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讪讪,抱拳低头却不敢多言,直至拓跋连城已经走到了他们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去,才慢慢抬头。
王爷这次,怕是动了真怒了。
“黑怀,”绕过回廊,拓跋连城不冷不热地开口,“明月楼的人,都在吗?”
黑怀从拐角处跟上,颔首道:“回王爷,小厮四人,丫鬟六人,都跪在院中。太妃与叶言心在屋中,齐嬷嬷在门口等王爷。”
拓跋连城一语不发,每一步却都像是踏在刀刃上,苏莞然脸上那通红的巴掌印,就像是打在了他的身上,痛得他难以言说。
他以为上次,他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可是翻来覆去、几次三番,顾闲静却像是记忆全失,将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她还是不曾彻底明白,她的儿子早就变了,就在他设计夺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变了。
一脚踏进明月楼,拓跋连城抬起头,看着慌忙跑过来的齐嬷嬷,眯了下眼睛。是他以前太过心软,有些事,是该让她看个清楚,看清楚,无论是乖巧还是残忍,都是她的儿子。
“王爷!”齐嬷嬷在门口来回踱步良久,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人,忙不迭迎上来,低声劝道:“王爷息怒,太妃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您罚一罚底下的人就可以了,切不可与太妃动气啊!”
拓跋连城脚步一顿,“嬷嬷放心,我永远敬重母亲,不可能与她动气。”
她的母亲,也不可能办出这种狠毒的事。
齐嬷嬷不知何意,还要追上去问,却被黑怀一把拦住,“嬷嬷还请在外等待,一切事情等待王爷处置便可,王爷知道分寸。”
齐嬷嬷叹口气,脸上带泪,“太妃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真是、真是……唉!”
拓跋连城还未踏进门内,便已经听到了里面的抽泣声,身后的丫鬟小厮哭喊着上前求饶,却被侍卫拦住,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两人,哭声立止。
“堵住他们的嘴。”拓跋连城踏进门口,言简意赅。
门外侍卫领命,顺手便从那些人的身上撕下衣料来堵住嘴,拓跋连城一步步走进屋内,在桌子边上顿了顿,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顾闲静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有些害怕,又觉得伤心与愤怒,复杂的情绪在焦灼的等待中早就化成了烦怒不堪。
“连城!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院子里的人也要动吗?你为了那个狐狸精,竟然连——”
“这是什么?”拓跋连城冷冷地问,眸中没有丝毫热度,“母妃想杀人?”
顾闲静到底还是被他吓得瑟缩了下,吞吞吐吐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杀过人,我就是、就是吓唬吓唬她,那个女人,让她过来商量点事,态度高傲不说,身边的丫鬟竟然还敢顶嘴……”
“我问的不是这个,”拓跋连城慢慢将目光移到了叶言心身上,犹如凌迟一般,寒气化成了闸刀,一刀刀割在叶言心的皮肤上,恐惧与
死亡的气息笼罩她全身,“回答我,这里面,是什么?”
叶言心惊恐万分地往顾闲静身边躲,“母妃,母妃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顾闲静见他将针对的目标转移到了叶言心身上,心下一松又一怒,“你吼什么?言心为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不知怜惜便罢了,现在连言心都敢乱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长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你这个逆——”
“我最后问一次!”拓跋连城冷下脸,声音中的怒气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险些捏碎杯子,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这是什么?”
顾闲静身心一颤,却反而更加愤怒,“拓跋连城!你为了那个奸细,现在连善恶都不分了吗?言心是无辜的!”
事不过三,三次,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拓跋连城冷笑,“无辜?哈,黑怀,带进来!”
顾闲静狐疑地看着他,却见黑怀从门外拉进来一个堵住嘴的丫头,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她们,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吓得两股打战。
“母妃吃斋念佛,却不知何时有过这般心思,孩儿倒是好奇,”拓跋连城缓缓上前,每一步落下,周遭的空气便更沉一分,“莞儿入府,母妃尚不闻这般举止凶恶,叶言心入府不过几日,母妃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龌龊东西……”
叶言心心神一凛,“表哥,你不要——”
“避子毒?母妃真是好手段啊,”脚步一顿,拓跋连城手臂轻轻发抖,“敢问母妃,这东西,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
当然不是,顾闲静目光一闪,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叶言心,口中却还道:“连城,言心也是为了你好,那个奸细怎么能怀你的孩子?只有绝了后患才能——”
“以绝后患?”拓跋连城禁不住全身发凉,“这,也是叶言心告诉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