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子默手臂上的肿痛消了些,三人才终于离开了李氏医馆。
回到王府的时候,正值晚膳,苏莞然只用了些羹汤,而后便回了卧云台,顾闲静想她今日累了,倒也没有多留。
只是一齐入了卧云台的,还有王成。
苏莞然一入卧云台,便迫不急待地问起今日于阗使者上门的事情,拓跋连城直言不讳,将关林的话连同黑怀将人扔出去的事都说了出来。
末了,他又笑道:“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
苏莞然有些惊讶,“关林尚且不说,二王子于风莫非也同意了?”
“于风若是不同意,关林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擅自行动?”拓跋连城负手而立,视线落在那田田荷叶上,莲池骤波泱泱,将月色揉碎在江面,他的眼中仿佛眼泛起了涟漪。
王成疑惑地看了看他,却见苏莞然也站起身,伸手碰了下挂在梁上的凤凰浴火花灯,目光微微放远,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关林是故意放出来的靶子?”
拓跋连城挑眉,回头看着她,“怎么说?”
“不是吗?”苏莞然玩味地抿唇轻笑,抱手直视那双但笑不语的人,缓缓道:“关林故意出现在这里,逼你与之见面,你明知道宫中那位会怀疑,却还是见了他。而你见了他之后,却又转头将事情捅给了拓跋陵,看似在表忠心……”
谁会相信拓跋连城对拓跋陵有忠心?
苏莞然嗤笑,“你将人赶了出去,却并没有拒绝合作。实际上,是在混淆视线,为了刺激拓跋陵,对不对?”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已经扒开拓跋连城的脑子,看清了他的想法。
宫铃叮铃作响,火红的凤凰在业火之中挣扎,最终一飞冲天,吟啸九天之上,傲立群峰之巅。
拓跋连城目光一柔,微微点头,“是。”
“为了什么?”苏莞然问。
“自然是为
了救人,送上门的帮手,不用白不用,”拓跋连城目光幽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勾唇轻笑,“何况,这也的确是个……与于阗结盟的大好时机。”
苏莞然沉默片刻,“你想一箭双雕,可皇城禁军随处可见,你我行动受限,谈何易事?你又能如何?”
“阻碍在前,自然该扫清阻碍。”
拓跋连城上前,将肩上的披风脱下,罩在她的身上,意味深长道:“不着急,时机到了,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莞然眯了下眼睛,却见拓跋连城的视线越过了自己,落在了身后,“王成,你去城南放两把火。”
“啊?”王成惊讶,“城南那边都是外使驿馆,不知王爷要烧谁?”
“这京城如今的驿馆中,除了大宛和于阗,难道还住了别人不成?”
王成愕然,苏莞然目光一闪,蓦地明白过来,“王成,去吧,动静做得大些,只是别伤了人。”
啊?放大火,还要不伤了人?那该怎么放火?
王成摸着下头皮,悻悻看了看两人,不明所以地告退。
待人走后,苏莞然才转身,看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背影,嘴角一扬,“鸿门宴失败,看来你也做了深刻的反省,是吗?”
“那是自然,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不可耻,一蹶不振方为无能,”拓跋连城揽着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冠玉面庞,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声音充满了磁性与暧昧,“禁军,迟早都是我的,早一日晚一日,有何区别?”
“看不出来啊,”苏莞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满意地看着那张脸慢慢红了起来,乃道,“本以为你是想转移视线救出狸奴,谁知你还想和于阗联盟,现在又打上了禁军的注意,莫不是……”
微微一顿,苏莞然凑上前,在他耳边呢喃道:“还想浑水摸大鱼?”
沉声一笑,拓
跋连城忽一矮身,将苏莞然打横抱了起来,挑眉自得,“你夫君聪不聪明?”
“聪明,”忍俊不禁,苏莞然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却又摇头,“只要于阗不再背后捅你刀子,以及宫里那两位没有那么多精力关注你。”
拓跋连城别有意味地敛了敛眸,“于雅正只会与我合作,因为我还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而拓跋陵……那就是在与虎谋皮,未伤人,先伤己。至于宫里那两位,他们,这几日,有他们忙的咯。”
“哎呀,你亲点抱!”
“嘶,我的手指,苏、莞、然!”
“你居然敢吼我?我可怀了你的孩子!”
“……好娘子,轻点可好?”
于阗,背叛成性。
这是拓跋陵落下的判语。
于雅正却浑不在意,天朝已然礼崩乐坏,拓跋陵继位之后,每年向于阗索要的进贡成倍增长,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国内增加税赋,劳民伤财,大动国本!
天朝若不是个拓跋连城支撑着,早就被拓跋陵败光了。盟约之书,岁贡不过万千耳,到了拓跋陵手中,却成了万万不止,到底是谁先背叛?
如今,拓跋陵却也好意思义正言辞地到宣德阁来警告他“勿生二心”?
伸手揉了揉腿脚,于雅正拿过拐杖,慢慢站起身,几乎就在站直的瞬间,又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拳头狠狠砸中地面,于雅正咬牙,拿过拐杖,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练习走路。
即便断了脚筋又如何,即便只能用轮椅和拐杖走路又如何?
他依旧事于阗三王子!依旧是王族之中最有能力继承王位的人!拓跋陵,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否则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将加倍奉还!拓跋陵!
昏暗的天色在不知不觉间点亮,鱼肚白在天际出现,启明星耀出明媚光华,铺陈的金色霞光洒满大地。
龙盘虎踞的皇
宫慢慢苏醒,宣德阁门口,换班的禁军揉了下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院中的于雅正。
这……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禁军想起昨日皇帝在宣德阁发火,险些将这废人王子的脖子掐断,最后还是宫婢看不过去,在皇帝走过,将瘫倒在地的于雅正给扶了起来,登时脸色一黑,一脚踹向倒在门口睡觉的小将。
“给我起来!”他粗声粗气地训斥道:“谁准你们将人扶出来的!不要命了是吗?连个残废都看不好,我要你何用!”
目下天色渐亮,寒秋将要入冬,保不齐什么时候第一场雪就下来了,小将夜晚睡意太浓,根本不关心屋中人的死活,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子。
乍然一惊,小将震惊地看着坐在院子里的于雅正,而后恼羞成怒,反指着他怒道:“谁让你离开屋子?废物,净会给我找麻烦!”
骂完了,才对禁军道:“大人息怒,我这就将人带回去。”
“行了,”禁军皱了下眉头,目光警告地扫了眼小将,“注意你的态度,废物虽然是废物,但别忘了人家头上还有个贤淑妃,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是如此说,禁军却也不见得对于雅正有几分尊敬,只怕自己白惹了麻烦,毕竟人家还是于阗三王子,保不齐就什么时候离开天朝回到于阗了。
小将心下不以为意,不过一个质子,那贤淑妃虽说挂了个妃名,在后宫却连个良人都能上门挑衅,根本不足为惧。
禁军让小将下去,自己守在门口,倒没将人往屋子里赶,只是看着他身边的拐杖很是好奇。
独臂,又断了两脚脚筋,竟然还能一个人走到这里,可惜了。
思忖不下,散落的日光穿过老数,斑斑点点在地面投下杂乱无章、大小不一的棋点,宫婢送饭入内,于雅正拿起筷子
,倒没苛待自己。
禁军见他面色沉静,靠在门上挑眉,冷不防,那废人竟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悚然一惊,禁军皱起眉头,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了于风的声音,“外臣与贤淑妃乃是得了皇命,可以进去探望,你们还不让开。”
没过多久,便见于秋儿与于风走了进来,于秋儿瞪了眼禁军,“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出去!”
禁军笑了,“贤淑妃初入皇宫,怕是不知道,天朝禁军,从来只听皇上的命令,别人,就算是太后,也没资格命令我们,何况……区区妃子?”
禁军面露不屑,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于秋儿登时大怒,“放肆!你一个禁军,也敢对本宫大呼小叫!”
“臣奉劝娘娘,说话做事还是谨慎些好,”禁军眯了下眼睛,“莫不是三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商量,所以才急于驱赶臣?”
“你——”
“七妹!”于雅正与于风同时出声。
于秋儿目光闪烁,自己处境不堪,拓跋陵将她丢在宫里便没有再传入过楚宁宫,她既是庆幸,却又担心。
本想趁此机会同于雅正说些话,奈何经过昨日一役,于雅正身边的禁军竟然都换了人,明摆着是加强了监视,如今就连私底下说话都不成了。
形势不妙。
“坐下,”于雅正冷着脸,扫了眼那嚣张的禁军,为置一词,随即又看向于秋儿,看着那一身华丽宫装,和与之不相配的苦怒脸色,叹了口气,“秋儿,这里不是于阗王宫,你说话做事必须谨慎。”
于秋儿似要说什么,于风白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三哥护不了你了,你就不能自己给我们省点心?”
目光一冷,于秋儿低下头,心脏好像被人抓紧了,酸疼不语。
于雅正轻轻摇头,“二哥,别说了,你在外面……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