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连城整夜都没有睡个好觉,萧安才带着几部尚书、御史从傍晚开始拜访南王府,知道凌晨天亮,不得不回府准备入宫朝见的时候,才终于离开。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苏莞然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早膳过来,身边跟着愁眉苦脸的苏子默。
拓跋连城看见了他,登时神色复杂起来。
这次的事,苏子默可说是受了无妄之灾,但谁让他就是那告示上的“宫廷画师苏大人”,就连拓跋连城都收到了几分弹劾苏子默的奏折,更不要说今日上朝之后的盛况了。
可想而知。
苏莞然叹息,一边让人准备朝服和官靴,一边无奈道:“府门外站满了人,虽然侍卫分开了路,但出行只怕不容易,你要小心。”
“我小心干什么?他们也不敢碰我,”拓跋连城坐在位置上,哭笑不得地斜睨了眼苏子默,“你应该让小默小心,今日见他的不是阿谀奉承之辈,便是喊打喊杀之徒。”
说到这里,他突然默了一下,心下一动,看了眼梳妆打扮极为齐整的苏莞然,“你……也要一起去皇宫?”
苏莞然无奈,“不然怎么办?子默只是一个小小画师,怕还没走到宫门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一半,好歹有我跟着,他们才不敢放肆。”
拓跋连城就要皱眉,可转念细想,却没有其它好办法,只得道:“让蓝玉和王成带人跟着,切不可让人靠近冲撞,小心身体。”
苏莞然会意,“我明白,我进了宫,会先去见一见太后,将昨日的事解释清楚……太后应不至于迁怒子默。”
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拓跋陵自己突发奇想,他们为人臣子,目下只能虚与委蛇尽量配合,别无他法。
拓跋连城昨夜就知道南王府外会人山人海,倒也不奇怪,只是担心苏莞然进出不便,眉头皱得死紧,听萧安才等人整
夜在耳边争论劝诫,再好的脸色也会变差了。
何况,他本也不是个好脾气。
“最多三日,”拓跋连城只能尽量将事情往好处想,“也许这是个好机会,拓跋陵突发奇想,顺天府和禁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越事急,越是容易出岔子。”
苏莞然若有所思,“你想做什么吗?”
拓跋连城轻笑,“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是什么都不做,不是很可惜?”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浮现出如出一辙的狡黠笑意,忽然,却见蓝玉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还,径自郁闷地站在门口,无奈道:“南王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据说,已经有人被踩踏成了重伤。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
还未出府,已见血光之灾,顾闲静要张贴告示兴办学堂的事情也无声无息地被打压了下去。
学堂内部已经在布置了,四书五经,先贤古词,考文策论灯卷宗都在往院子里搬,也许再过五六日就可以开学,顾闲静本是为了苏子默而办,后来想着义学助人也是一件善事,索性将声势闹大。
但如今却成了狂风浪潮中的小小水花,出了那穷苦人家的男孩子在乎之外,怕是没有人还记得这学堂的事情。
苏莞然与拓跋连城来到门口,蓝玉与苏子默在身后,还没开门,就已经听到外面禁军在维持秩序,身后顾闲静急急忙忙跑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齐嬷嬷扶不住,还是芸娘上去搀了一把,“太妃当心。”
顾闲静吃惊地上前,“听说府里被堵住了,可是真的?”
从昨天拓跋陵被禁军接走开始,顾闲静就始终惴惴不安,而今听闻门外被人堵住了,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苏莞然忙道:“娘当心,你别担心,这么不靠谱的事,一定维持不了多久,很亏就会有人压下的。”
就是别人不做,公皙淑慧
也容不得京城起这样的混乱。
顾闲静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见禁军分开了一条路,两边的人都翘首以盼着南王府开门,眼神疯狂而炙热,保不齐一开门他们就会被人海淹没,登时大急。
“坏了坏了,且这是这几天呢!”顾闲静担忧道:“只怕她们也知道时间不多,这会才要争取时间在小默面前露面,这可怎么办啊……”
拓跋连城无语地摇摇头,而后面不改色地来到了门口,就要开门。
苏莞然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紧张道:“你确定要现在出去?要不等他们人散了再走吧?”
“人散得了吗?”拓跋连城挑眉。
那还真不大可能。
苏莞然叹口气,松开手,理了理鬓发,目光一冷,“嬷嬷,扶太妃回去,我们该出门了。”
不就是对付一群疯子吗?这等阵仗,她在淮南又不是没有见过,谁怕谁!
拓跋连城见她准备好了,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旋即整张脸蓦地阴沉下来,幽黑冷沉的目光中仿佛带着杀气,伟岸身体站在众人之前,就如高山般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前方,不怒自威,清冷矜贵,让人不敢直视。
门突然被打开,仿佛有莫名冷气从门内窜出,意欲围上去的人莫名打了个寒颤,喧嚣而热闹的气氛诡异平静了下来。
青黑色的面具下,一双冷漠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拓跋连城走了出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噪音,苏莞然也满脸冰寒,优雅而从容地走出了王府,眉间轻轻一蹙,“放肆,南王府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邕聚之地!”
她的声音清脆冷冽,就像冰块在地面炸开,跃跃欲试的人再度被轰了回去。黑怀这次带来了四匹马,“王爷,王妃,两位少爷,请上马吧。”
拓跋连城负手而立,平静无波的目光将周遭视若无物,受命前来护守的禁军却
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将两边的人越往后挡。
待上了马,众人开始往皇宫进发,才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突然跑到了苏子默面前,“苏大人!苏大人,小人是南城掌管着绣庄的刘员外家家丁,老爷让我给苏大人送上拜帖……”
苏子默怔了下,正要说不用,有人竟直接将那家丁撞开,直接递上了一个盒子,“苏大人且慢,小人奉王御史之名,想请苏大人过府一叙,共商画技!”
“苏大人!小女子乃是老宣州布政使的侄女,名唤乔娥……”
苏子默也只慢了半拍,不仅人被逮住了,就连马也被人拉住了。禁军大怒上前,不想却有更多人冲了进来,苏子默脸色一变,人都险些被人从马上拉下去。
顾闲静在门口看得胆战心惊,几乎忍不住冲出去帮忙。
蓝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抄起手里的笛子便扫了过去,“都他娘的不要命了……放手!”
苏莞然与拓跋连城在前,本该是身份最高的两个人,方才的确将人震慑住了,但现在也被人围上了,只是不敢像对苏子默那般直接拉扯马绳手脚。
“你先去前面等我。”苏莞然沉下脸。
“不必,我们一起走。”拓跋连城身上气势越发冷沉,强大的气场将周围三步之内的空间保护得极好,黑怀本准备好了找个人揍一顿以杀鸡儆猴,而今竟没有了用武之地。
苏莞然眼底划过几分森寒凶狠,看着越见拥挤的人群,不慌不忙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见了一个在人群里疯狂推搡旁人的中年男人,男人贼眉鼠眼,手中还拿着三个钱袋。
“把箭给我。”她嘴角一扬。
拓跋连城眼底含笑,顺手便从身边拿出了弓箭,淡淡道:“你也学了不少时间,若是不小心射错了人,为夫可不会给你背锅。”
苏莞然白了他
一眼,“用不着。”
说着,一片混乱中,众人只见苏莞然拨弓搭箭,蓦然将目标对准了人群。顾闲静心下猛跳,一声惊呼还没出口,那只长剑已经离弦而出!
“啊!”一声惨叫响彻天际,那中箭的大汉额上刷的留下了无数冷汗。
哄闹的场景忽而一静,紧接着便如潮水般散开,大汉砰的倒地,在地上挣扎嘶吼,吓得周围百姓脸色大变。
“这、杀人了!南王妃杀了人……”
人声才起,苏莞然便猛然一声清呵,“禁军!有宵小趁机作乱,殴打无辜百姓,偷窃百姓财物,本王妃已经替你们制服了贼子,还不将人速速拿下!”
众人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大汉身边竟落了三四个钱袋,登时下意识检查起自己身上。
“啊呀!那是我的钱袋!”
“你这个小偷,竟敢偷我的东西!”
“天哪,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也不见了!”
禁军抓准机会,迅速将人拿下,手中长刀终于有理由抽了出来,明晃晃地散着凌冽寒光,四周的人顿时散得更远。
狼狈的蓝玉与苏子默趁机离开了府门前,忙不迭到了苏莞然身后,对看一眼,皆是苦笑,苏子默还低头将自己的靴子重新穿好,免得它再掉下来一次。
大汉还在抽气,苏莞然将弓箭顺手仍回给了拓跋连城,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可眼中却没有一丝波动,冷冷吐出的言辞,也让人不寒而栗。
“禁军,记住。”
“你们乃是守护皇家的禁军,你们代表的就是天家颜面,你们的荣誉不可侵犯!”
“凡在南王府外聚众闹事、暗中行窃、邕聚阻止南王殿下与苏大人入朝面圣之人,按律,皆为犯上不敬,即刻抓捕,打入天牢!”
“有拒捕者,禁军有权先斩后奏,断其手足,敢于禁军动手之严重者,视为谋反,就地革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