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采采

  冷汗透背,寒毛卓竖。

  偌大宫殿如披霜雾,凉丝丝的气息在四肢百骸中流窜而过,心中却又像是烧着烈火一般五内俱焚,苏莞然紧张地叹了口唾沫,双脚却强撑着站在原地不动。

  蓦然,苏莞然跪了下去,双膝及地,公皙淑慧波澜不惊的面上应声蒙上一层看不清的色彩,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杀意跗骨而上!

  “太后,窈窕在撒谎!”

  她不惧反怒,断然冷道:“太后,莞儿与那顾闲静素无好脸色,岂会为她出头,窈窕分明就是嫉妒太后宠爱莞儿,故做此言罢了!她身为太后身边之人,竟然敢欺瞒太后,挑拨离间,实在是罪无可赦!”

  公皙淑慧施施然站了起来,笑意全无的脸上透着捉摸不透的深沉,锐利冰冷的眼尾微微上扬,轻轻地“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窈窕在嫉妒你?”

  “没错!”

  苏莞然眼波微动,脸上顺势出现了恐惧之色,“太后,莞儿一心向着太后,绝无二心!莞儿愿以胞弟发誓,太后才是我心中极为重要之人,莞儿一刻也不敢或忘!”

  “你撒谎!”

  窈窕见他用苏子默发誓,登时冷笑,“顾闲静前脚被人骂出了门,你后脚就去人家府上耀武扬威,中间才多少时间,你是怎么知道那王夫人骂了你的,还不是听顾闲静说的?”

  苏莞然心中一声咯噔,万万没想到窈窕竟然还能想到这折。

  公皙淑慧目光一寒,“看来你在府上与她倒是颇有话说?”

  “太后明鉴,莞儿哪里是跟她有话说啊!”

  苏莞然慌里慌张地抖了抖,跪着上前,蓦然哭得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恳请太后明察,莞儿在府中动辄便要受那顾闲静叱骂,一时王爷不在眼前,她便越发的变本加厉。”

  “她一时在外受了气了,与我有何相干?却偏要指着我的鼻子

  来骂!先说什么庶女卑贱,又说什么无情寡义,然王爷身犯大不敬之罪啊?我岂能去给他求情?她便越发看不下去莞儿,张扬着还要动手!”

  苏莞然一脸悲苦,仿佛自己被欺凌打骂的场景就在面前,越发的难过起来,竟不去反驳窈窕,而是一味地诉起苦来。

  “我终究是个小辈,若是对她动手,叫王爷知道了,我又有何面目在府中待着?太后怜惜怜惜莞儿吧,顾闲静在寿山寺上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因拿不着证据,没法子可使,只得忍下。”

  “先时她又不知给我下了何药,叫我……叫我不能生育!”

  公皙淑慧眼波一动,眼神略微变了变,悄然缓和了些许,又坐了回去,却见苏莞然声色俱厉,情绪大起大落,又怒起来,捂脸痛苦不堪。

  “凡此种种不一类举,有时路上见到了,我避着她,她还要来骂我,太后……莞儿、莞儿只怕太后不喜欢这些事,因此近来皇宫都不敢向太后细说,本以为如此已算得过且过了,不曾想那顾闲静在外受了冤枉气,也要找我发!”

  “我忍了偌久,但那时刚才管了内院,她在下人面前打骂于我,我如何能忍?可我夜不能对她动手,便只好去寻那王夫人的晦气……”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苏莞然又哭道:“窈窕姐姐早前便在我面前警告过几次,叫我不要亲近太后,否则便有我好看的,我哪里知道她为何要说这些话,又没个缘故,因此并不上心,不曾想如今却还要拿话来挑拨离间,可是要折杀我不是?”

  公皙淑慧见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惨白小脸硬是涨得通红,心中似乎好大的委屈,开口便一发不可收拾,心中便信了五分。

  她居于宫中,最是知道下面人争宠斗狠不输宫妃,宫妃尚且要体面,下人却不在乎体面的

  ,传话传错一点,便能杀人于无形。

  思及近日皇上也不来慈宁宫找窈窕,自己也对窈窕不大上心,前些日子也听见窈窕在自己面前说过苏莞然的坏话,心中更信了三分,神色蓦地缓和。

  再说,她也实在不敢相信,有人会原谅一个险些害死自己、绝了自己的后代、又私纳侧妃的恶婆婆。

  这般一想,心中越加明白了,遂下意识扫了眼窈窕。

  窈窕本就心虚,乍见公皙淑慧那凌厉慑人的视线,这张脸都几乎白了,双股战战目光游移,语气更恶。

  “苏莞然,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心虚害怕了,所以故意这样装模作样的,你、你才在挑拨离间!”

  苏莞然咬牙,重重地咳嗽起来,忽然像是被气得晕眩了般身体晃了晃,不敢置信地指着窈窕,手指不停打颤。

  “窈窕姐姐,我一向敬你,你、咳咳……你讨厌我也罢了,却为何要诋毁我的立场?太后于我有再造之恩,如今我已没有娘家了,我只将太后视为娘家,你却连这点冀想都要抹灭,我当真那么招你恨吗?”

  苏家已散,苏莞然仅剩一个后盾,众人早就心知肚明。

  窈窕惊慌失措地看向公皙淑慧,见她已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她服侍公皙淑慧那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这诡异的平静注视代表着什么。

  是不信任,也是杀意。

  她不喜欢身边有人欺上瞒下,顾闲静就是先例,想到顾闲静,她犯了公皙淑慧的大忌!

  窈窕顿时面若死灰,恐惧感笼罩心头,失声尖叫着冲向苏莞然,“满口谎言!我今儿非撕了你这张嘴不可!”

  苏莞然心下一乐,等得就是这个,登时脸色大变,手脚飞快地往前爬,躲到了公皙淑慧脚下,边躲边哭,冷不防受了两脚,却

  也只能忍着。

  “你干什么?太后还在这儿呢,你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啊!太后娘娘,救命啊……”

  窈窕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刻将她抽筋拔骨,孰料,倏然,四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将她像风筝一样摔了出去!

  “放肆!”

  伴随着一声惨呼,公皙淑慧终于动了,她冷冷地站起来,“在哀家面前动手动脚,这般的没规矩,看来是哀家素日太宠你了。”

  窈窕被摔得七荤八素,腰上也不知撞到了哪里,口中蓦然吐出一口鲜血,呜呼哀哉的痛叫着,“太后饶命,是这苏莞然冤枉我,啊……”

  苏莞然缩在角落,哭得一阵干呕,这些日子睡得不好,眼底更是青黑,反倒将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装点得越加真实了。

  公皙淑慧阴沉地横了窈窕一眼,冷意刺骨,吓得她不敢作声。

  随即,她缓缓伸手,将地上的苏莞然拉起来,看着那张抽噎变色的脸,脸上露出几分心疼,宽慰道:“你这孩子,哀家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你倒长篇大论地说了好些话,哭得哀家头疼,快别哭了,瞧你,嘴唇都白了。”

  苏莞然抽抽搭搭地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力求真实,又捂嘴干呕了两句,“太后,莞儿实在是……伤心得紧,莞儿已经没有家人了,顾闲静日日给我委屈受,我……”

  “好了好了,哀家知道了,唉,婆媳之间,哪有不受气的,”如今拓跋连城征战在外,手握兵符,南王府动不得,公皙淑慧心思百转,面上却丝毫未曾显露,仍道,“快别哭了,没得叫人笑话。”

  苏莞然竖起的寒毛缓缓平了下去,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好险好险,这一劫算是过了。

  “莞儿明白,只要太后信我,莞儿就是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怕。”苏莞然感动地看着她。

  “你也是个傻孩子,”公皙淑慧扫了眼不敢插嘴却欲言又止的窈窕,倒是极真心地叹了一句,“这宫里最大的毒,便是嫉妒,你若是再谦逊几分,今儿也不会被吓得这般模样。”

  苏莞然喏喏不言,眼底划过一丝得瑟,低头冲着窈窕扯了下嘴角。

  窈窕大怒,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一声惊呼,像是有个宫女在窗下摔了东西,匆忙要跑。

  公皙淑慧脸色一沉,“谁在偷听,给我出来!”

  外面的人下意识喊了句“不是偷听”,而后忙不迭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抬起头来,谁让你在外面偷听的,好大的胆子!”

  公皙淑慧脸色难看,这慈宁宫的宫女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欺上瞒下、偷听盗耳都敢干,看来是该整顿一下了。

  采采颤巍巍地抬起头,微胖的一张小脸,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回禀太后,奴婢没有偷听,是、是来认罪的。”

  “认罪?”公皙淑慧挑眉。

  “是……唔,”采采抖了抖肩膀,嗫嚅道,“窈窕姐姐没有说谎,那个,呃,是采采传话传错了,窈窕姐姐是无辜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窈窕尤其诧异,但看了看采采,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公皙淑慧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采采看了看窈窕,哭丧着脸道:“知道的。”

  这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一看便知是有鬼,窈窕怕极了,反没有注意到,苏莞然却注意到了,想起芸娘,忽一声冷笑。

  “是不是窈窕让你来顶罪的?”

  窈窕精神极度紧张,闻言立马大声道:“我没有,就是她,就是她私下去向芸娘胡乱打听,故意扯谎!”

  采采一愣,惶恐不安地瞪向窈窕。

  “窈窕姐姐,你明明说这样说太后会高兴的,你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