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皙淑慧奇异地看了眼采采,“哀家会开心?她告诉你的?”
采采瘪着嘴,青涩的女孩哭得顶叫人怜惜,不停地打嗝,苏莞然都要自愧不如了。
“窈窕姐姐说了的,太后最宠爱她了,肯定舍不得罚她,心里很痛很痛的。采采要是进来认罪,太后肯定高兴的,要给采采赏吃的,呜呜,就是她说的,采采没记错……”
窈窕气急败坏,“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苏莞然故作疑惑地“哦”了声,“可你刚才不是说就是她传错了话?采采为什么要去向芸娘打听我的事?芸娘素知我对太后是忠心的,不敢半点欺瞒,那日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又怎么会胡说?”
窈窕怔了怔,脑子忽然有些混乱,“这,我……这不是同一件事!”
芸娘身为监视者,本就是公皙淑慧相当信任之人,要在南王府如鱼得水,芸娘的能力自然不用多说,琴棋书画都是芸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人。
公皙淑慧暂时没有怀疑她的理由,毕竟在宫中时,芸娘对她忠心耿耿。
她也想不到,芸娘出生江湖,早已厌倦了宫里的残忍算计,一出了宫,便怀念起了那自由,又被拓跋连城暗中策反,早已不在她的阵营。
公皙淑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道:“来人,把芸娘叫进来。”
芸娘款款进来,在门口略顿了下,惊异地看着里面又是眼泪又是鲜血的场景,紧张地上前,“太后。”
“嗯,”公皙淑慧平静地点了个头,意味深长道,“今儿慈宁宫不大平静,皆因宫外出了些闲杂,听闻那王卓王夫人羞辱南王妃,可是事实?”
苏莞然了然,公皙淑慧最在乎,果然还是她的忠诚。
芸娘露出几许疑惑,故意看了眼窈窕,后道:“回禀太后,此事窈窕先前来问过奴婢,奴婢据实相告,那王夫人指桑骂
槐鄙薄王妃庶女出生,乃是事实。”
话到此处,窈窕彻底无话可说,可看向那采采,又觉得哪里不对。
然后,不容窈窕细想,公皙淑慧已是大怒,“哀家平生最恨身边人欺上瞒下,窈窕,你果真是懂哀家啊。”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窈窕绝望地哀求起来,“窈窕对太后忠心耿耿,绝无半分不敬,窈窕只是想让太后多看看窈窕,才会鬼迷心窍,求太后看在窈窕俯视您多年的面子上,饶了窈窕吧!”
“若不是服侍我多年,你哪有这个胆子?”
若不是服侍她多年,顾闲静怎么可能私下怀了龙种!
想起拓跋连城,公皙淑慧便脸色铁青,“来人,带出去,打入死牢,哀家不想看到她!”
死牢。
苏莞然心下一惊,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就因为这件小事,就要打入死牢?
她本以为,最多只是逐出宫廷。
窈窕脑中传出轰的一声,对上公皙淑慧那双冰冷的眼,一时间,竟连挣扎都忘了,被两个侍卫拽着手臂拖了出去,仅之留下一滩吐出的鲜血,和一把碎裂的座椅。
慈宁宫中,鸦雀无声。
寂静到压抑的内殿里,无一人敢轻易出声,出了那抽抽噎噎的采采,委委屈屈地用手指绕着袖子。
公皙淑慧微皱了下眉头,“哀家累了,今儿也没什么大事,芸娘,南王妃,你们出去吧,采采留下。”
苏莞然诚惶诚恐地告退,转身同芸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慢慢舒了口长气,快步出了慈宁宫。
采采有意无意地瞄了眼芸娘,低头又做委屈状,却忽见面前暗红裙摆停驻,精细打磨的厚深鞋底才在百鸟朝凤的地摊上,公皙淑慧沉稳平静地问她,“采采,是吧?”
“回太后,是、是的。”采采委屈巴巴地点头。
公皙淑慧又问:“窈窕让你来顶罪
,你便来了?”
采采鼓起腮帮子,有些迷惑地偏了偏头,“可是窈窕姐姐说太后会高兴的啊。”
公皙淑慧嗤笑,“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是想着往上爬?”
采采头点得极快,眨眼道:“采采什么都不会,慈宁宫的姐姐都嫌我麻烦,不叫采采上前,采采得不到赏钱,探亲的时候不能给娘亲拿钱,娘亲要不高兴的……”
“就为了赏钱……什么都不会么?”
她说话的声音尚有些稚嫩,胖嘟嘟的脸上还带着童气,却不像窈窕那般矫情,听惯了甜腻的声音,乍听这乖巧耿直的声音,公皙淑慧倒觉得几分悦耳。
细看采采懵懵懂懂的,轻笑一声,公皙淑慧道:“什么都不会也好,窈窕就是会得太多了,好在慈宁宫端茶送水的人也不少……从今以后,你便在哀家身边伺候,陪哀家说说话吧,哀家给你赏钱,可好?”
采采不可思议地抬头,“好呀好呀!采采最会说话了,还会斗蛐蛐呢!”
公皙淑慧一声嗤笑,“哀家可不喜欢蛐蛐,那玩意跟知了一样聒噪,行了,起来吧,陪哀家出去散散心,这屋子里怪闷的。”
……
且说苏莞然和芸娘,因在宫里受了惊吓,只去画阁看了两眼苏子默便离开了皇宫,直想着快些回王府。
一到卧云台,刚站稳脚跟,苏莞然便脚下一软,坐在了入门处的鹅椅上。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险些暴露了。”
想起窈窕服侍多年的下场便是说赐死就赐死,自己若是暴露,不,只要引起怀疑,公皙淑慧就不会让苏子默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莞然整张脸都有些麻木,手指不自觉地打着战,抬头看看对面坐着的芸娘,苦笑道:“芸娘也害怕吗?”
芸娘扶额,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王妃可明白今日窈窕为何必死?”
苏莞然默然半晌
,点了点头,“因为她和母妃一样,都曾是公皙淑慧身边人。”
“王妃明白就好,她死,是因为她犯了太后的忌讳,因为……太妃,”芸娘揉了下手腕,腕上冰冷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回温,她深深地看着苏莞然,“但,并不完全如此。”
“还有别的原因?”苏莞然一惊。
“或许王妃不知道,窈窕,也是太后送给皇上的礼物,便是要处置,也不该当着咱们的面,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的面子,也要给几分。”
苏莞然愣了愣,脸色蓦然一变,有些毛骨悚然,声音一哑,“她是在……警告我?”
芸娘沉沉地点了点头,“王妃,芸娘不得不提醒王妃,您之前救人心切,做事的确有几分冲动。直到王爷回宫前,不,直到子默少爷安全之前,您接下来,最好蛰伏。”
公皙淑慧虽然没有对现在的苏莞然起疑,却对“将来”永远保持着一份不信任,而苏莞然不可能次次都像今日这般蒙混过关。
后知后觉地寒意慢慢爬上后背,苏莞然深吸口气,“我明白了,今后会注意的。”
芸娘正要点头,余光中,却见顾闲静与齐嬷嬷走了过来,两个人速度不慢,想必也是急着知道宫里的消息,一走近,却愣住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顾闲静紧张地看着她们,“脸色如此苍白,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苏莞然看着这个矛盾源头,无可奈何地一叹,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母妃放心,这次算是……勉强过了关。”
顾闲静见她嘴唇发白,眼眶通红,竟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不觉微怒,“公皙淑慧莫不是还在记着连城的事?”
苏莞然苦笑,拓跋连城征战在外,手中还握着兵符,她可不敢记着他的事。
芸娘笑了笑,起身扶起苏莞然,沉声道:“太妃不用担
心,王爷如今不在京城反是最安全的,只是咱们王妃和太妃今后出门最好错开些,莫要落人话柄就好。”
顾闲静目光一动,旋即会意,“莫不是,因为王夫人的事?”
“都过去了,说她做什么,”苏莞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擦了下头上的汗,“齐嬷嬷,厨房还留着饭吗?我有些饿了。”
齐嬷嬷“诶”了声,脚步微旋,正要转身,却被顾闲静一把拽住。
“……让厨房煮一碗红枣桂圆羹,阿胶剁碎了同猪髓熬,用当归去去阿胶味。”
齐嬷嬷怔了怔,顿时红光满面,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太妃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准备,这就去!”
顾闲静转过身,略拿起帕子扇了扇,一语不发,却叫身后两人张大了嘴巴。苏莞然伸手掏了下耳朵,很有些不敢置信,“她莫不是在关心我?”
芸娘喜出望外,抚掌大笑,“哎呀!正所谓福祸相依,此正巧事,果然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太妃如今总算也开窍了!从今而后可算能好好过日子了!”
苏莞然愣了愣,见顾闲静拿着本佛经又坐到了亭中,口中念念有词,眉目温和,倒让她想起两人初见面时的场景。
原来,她也会关心我,从今而后好好过日子么……
苏莞然微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渐露晚红的天空,眼帘微合,容色恬淡,“等你回来,应该会很开心吧,连城。”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战事方起,盛衰不定,拓跋连城分军与慕氏兄弟纠缠,欲先行将敌人打退至宣阳百里,奈何于阗善山战,各有数处队伍见缝插针,游走于宣阳周围,实在扰人。
更烦人的,便是那些趁虚而入的奸细!
“人带来了吗?”拓跋连城满脸阴沉,目光如剑般瞪着那中军大帐的帐门,铁甲染就傍晚冰冷,变得莫名沉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