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很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放火烧南王府的命令不是他下的,但毕竟还是于阗的手段,可惜于秋儿死活不愿说出放火之人的姓名,就连于雅正都只透露她是南王府人。
他们深知于风此人比于雅正还要“雅正”,若是将事情告诉他,于风十之八九会特别去注意那人,因此难免产生焦急。
只需要一点线索,那在战场上闻风而动的拓跋连城就会抓住把柄,那他们最后的保证可都没了。
于风不满地抱怨两句,总局得自己被不信任了,于雅正满刚给他满上一杯茶赔罪,于风看了看他的腿,也就释然了。
于雅正看破不说破,又说起另一件事,“大宛使者如何了?”
“大宛使者?”于风想起上次在街上同古陵华的接触,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那古陵华倒是个温润君子,很好说话,我在街上同他接触,他倒是态度热络。”
“态度热络?”于雅正挑眉。
于风见他面色有异,不觉紧张起来,“怎么了吗?”
于雅正垂眸,看着茶杯中映出的自己,脸色略白,神色萎靡,出了出神,奇怪道:“大宛与天朝交好已久,就算因为夏禾公主的事发生了些许龃龉,但依旧并未打破盟约,何以我们与天朝明显有仇,他们没有半点避讳便罢,竟还……态度热络?”
“说起这件事,我也有些奇怪,”于风怪道,“为什么南王要我们同大宛使者接触?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拓跋陵紧张?”
于秋儿眉峰一动,“会不会大宛和天朝的关系,也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好,拓跋连城是想同时拉拢两方?”
于雅正嗤笑,“他若是想私下同两边人结盟,何不直接造反来得快?”
于风道:“造反毕竟不好听,不到最后关头,天朝最是重视‘名正言顺’,何况还是自家兄弟,应该不到极端
不会走这最后一步吧?”
于秋儿目光一闪,“也未必吧,说不定人家早就用过了,只是忌惮禁军呢?不然为什么现在要搞禁军?”
于雅正扫了她一眼,余光忽见方才那被于秋儿言辞激走的禁军将士又走了回来,迅速道:“我们现在身在囹圄无法自主,暂且按照拓跋连城的计划走,你们该回去了。”
那二人也看见了禁军,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宣德阁。
时间慢慢地过去,御花园中又进来了一批秀女。
前一批秀女因为不守规矩被全数轰出皇宫,二选的嬷嬷又刷下许多不懂规矩、穿红着绿的秀女,这一批秀女学乖了,总算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进来后虽然兴奋又激动,但却没有叽叽喳喳随便乱瞧,只是低头站着。
八位画师重回御花园,各自站了地方替秀女们画像,只敢用余光打量这御花园里的太监宫女,还有那坐在亭中的南王夫妇。
那两人倒是好整以暇,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珍馐,喝着御酒房送来的佳酿,是不是交头接耳有说有笑,模样极为亲密,让人艳羡。
南王迎娶南王妃几年,始终不曾纳妾,就算南王妃不曾有孕,也没有提出休妻的想法,当然,御赐之妻也不是他想休就能休的。
至于子嗣,众人心照不宣,只怕皇帝拓跋陵希望拓跋连城从此断子绝孙才好,有了孩子,便有了盼头,便会想起为自己的孩子铺路,难保不会打了不该打的主意。
时近正午,忽然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公公,苏莞然冷艳一瞧,嘴角不禁上扬,轻声道:“瞧见了吗?慈宁宫的太监,想必前面的事情,太后已经知道了。”
“人到现在才来,宫外却已经闹翻了天,你信不信?”拓跋连城莞尔。
苏莞然挑眉,“你是说,太后竟然直接略过皇帝,让人去救那几
家人了?”
那拓跋陵岂不是要气疯了,当着满朝文武下的死命令,两个时辰还没有过去,太后转投就扬起巴掌抽他的脸,让他这个皇帝的尊严往哪儿搁?
拓跋连城忖度片刻,忽地抬眸,“若是此事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这么问?”苏莞然有些惊讶。
“只是觉得好奇,”拓跋连城扫了眼她平坦的小腹,似笑非笑道,“我只是在疑惑,如果,将来是你站在她的立场上,你会怎么做。”
苏莞然饶有兴趣地凑近了,在他近处咬耳朵,“这是考验?”
拓跋连城不置可否,“你说是便是吧。”
苏莞然笑了笑,好似不以为意,抬头望着那亭中专心作画的苏子默,忽地想起曾经某个欺辱自家弟弟,而后却被自己陈塘的丫头,认真说来,那才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沉默良久,她突然问道:“你觉得太后是去救人吗?”
拓跋连城点头,“难道不是?”
苏莞然讳莫如深地看着他,清澈的目光突然有些复杂起来,意味不明道:“太后虽然不得你喜欢,但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爱子之人,否则今日便不会来这里看拓跋陵选秀的女子长什么样,而是来阻止了。”
“嗯?”拓跋连城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顿了顿,苏莞然道,“如果我的孩子被人痛骂,如果他失了他的地位,或许就会命丧黄泉,那我要做的,不是打他的脸,而是替他‘遮掩’,保住他的地位和生命。”
拓跋陵任何事都可以承认,唯独这“昏君”二字,绝对不可承认!
目光微变,拓跋连城低下头,轻轻瞧着冰冷的桌面,沉吟许久,方才道:“但此事遮掩不了。”
“遮掩不了也要遮掩,”苏莞然淡淡道,“对一个君王而言,那两个字一旦扩散开来,足以颠
覆风云。你何不如回忆一下当初母妃是怎么对我的?当然,我没有记恨的意思,母妃很好,我很喜欢。”
第一次见面,在那场相亲宴会上,最初只有顾闲静给了苏莞然好脸色,还送了她一个镯子。
遥想当初,拓跋连城与苏莞然并不大对付,他的所作所为顾闲静也未必没有猜测,但尽管如此,顾闲静却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的异常都归咎于苏莞然。
顾闲静就算偏执,但还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她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动手,所有承受一切的,便成了苏莞然。
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付出常人难以想象到的一切。
拓跋连城心下一动,忽地站了起来,“我得出宫。”
“出宫干什么?”苏莞然指指前方,无奈道,“你现在出去,只怕一切都晚了。”
拓跋连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小太监已经转身离开,可高士却惊愣在当场,那张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有不可思议,也有震撼惊悚,甚至要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高士转过头,看着那亭中。
僵坐画像的秀女眼中映着两个人,一个年级轻轻、看起来还不及弱冠的画师,另一个皇袍加身、玉树临风的当今圣上。
画像之时,不得低头,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拓跋陵。
平心而论,拓跋陵长得倒是极为俊朗的,怒气渐小后,纵然满脸淡漠,五官端正,精雕细刻般的好,秀女在不知不觉间红了脸,幻想着这便是她将来的夫君,竟露几分羞怯。
可惜,拓跋陵根本没有看她,他盯着苏子默的画像,不动声色,目光却又几分异样。
这画好是好,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苏子默将秀女那精挑细选穿进来的衣裳画得极为普通,忽略了那些细致的花纹与刺绣,五官轮廓倒是好看,但怎么看怎么跟真
人总差了几分相似度,面貌颇有几分千篇一律的意思。
等秀女又换一个,画像还个样子,拓跋陵见苏子默从容不迫,落笔如有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画的是谁?”
苏子默一顿,抬头看着前面的秀女,“是她啊。”
“是她?”拓跋陵挑眉看了眼面前的女子,顿时叫女子浑身颤抖,险些坐不住了,嘴角一抽,拓跋陵收回目光,“人家明明柳眉如画,你为什么画的平眉死板?”
“啊?”苏子默一惊,仔细一看,却见那秀女一脸愤怒地盯着自己,蓦地尴尬起来,“启禀皇上,臣……不善人物。”
宫廷画师很多,却是各有所长,苏子默善山水,因为他想走遍天下,而身边的女子数年来也就那么几个,却着实没有什么经验。
拓跋陵嗤笑,似露不屑,苏子默拿笔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对面的秀女深恐自己落选,想着先前拓跋陵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激动道:“皇、皇上,民女能不能换个画师?”
苏子默一怔,放下了画笔,羞愧不已,“那、那就换吧。”
“她是在跟皇上说话,你想当皇上?”拓跋陵漫不经心地问。
苏子默脸色一变,险些从座位上滑下去,“臣惶恐!”
秀女见状,心中越喜,“皇上……”
“还有你,”拓跋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不善地看着秀女,“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朕给你换个画师?还没入宫,就想当娘娘了?”
秀女笑容僵住,脸色慢慢变得惊恐扭曲,身体一软,竟砰的一声从凳子上摔下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民女没有那个意思,皇上饶民……”
正此时,高士从阶梯下跑了上来,也不看那秀女,附在拓跋陵耳边说了几句话,拓跋陵怔了怔,霍然变色,猛地抓住了高士的脖子,竟将人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