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
一道憨厚的声音响起,应声而入的却是个蓝衣书生被绑着双手扔了进来,脸上不知是哪里沾了淤泥,几乎看不清面容,气得青筋暴起,却被堵住了嘴巴不能说话。
蛮憨子力气过大,被拓跋连城的声音唬了一跳,将人直接扔了进来,却好巧不巧给人扔了个倒栽葱,手脚颠倒不说,直接给摔了个狗啃泥。
帐中尚有副将、小将七八人,尽皆侧目,瞠目结舌地望着地上的人,拓跋连城嘴角一抽,“……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愤怒地抬起头,道:“唔唔唔!呜呜呜呜呜!”
捏着拳头挡了挡嘴边的笑容,拓跋连城目光又复冰冷,抬头看向那蛮憨子,皱起眉头,“不是让你把人请过来吧,谁让你绑的?”
蛮憨子傻笑着走进来,却被这句话问得愣住了,“不是将军说的,他不来直接打断腿吗?属下瞧着他骨瘦如柴没二两肉,没忍心下手,这才绑了,那总比打断腿好吧?”
蓝玉气得头发倒竖,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拓跋连城。
打断腿?这是人说的话吗?啊?!
拓跋连城早就将自己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登时被蛮憨子的话问得哑口无言,默了默,却冷哼道:“本将只是随口一说,你却连个轻重都不知道,还不给他松绑!”
黑怀看了看左边的冒出帐篷里的青草,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蛮憨子莫名被骂了一通,苦着脸上去给人松绑,蓝玉双手束缚一解,便将口中的破布丢开,呸了好几声,气愤不已地指着拓跋连城大骂。
“你有没有人性?我千辛万苦给你找奸细送情报,你居然让人把我当犯人一样抓!居然还要砍我的腿?!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连命都没了!”
“放肆!”
蛮憨子一怒,脸上霎露狰狞,就要拔刀相向,“你敢对将军无
礼!”
蓝玉也是气坏了,自己辛辛苦苦让人找线索,又紧赶慢赶送情报过来,几日几夜没睡个好觉,结果见着人还没说话,就被拿刀指着抓了过来,被撞了好几个包。
拓跋连城颇为大度地抬了下手,“行了,退下。”
蛮憨子狠狠瞪了蓝玉一眼,满脸不善地退到了一边。
蓝玉略一察觉周围怒视的目光,便立刻恢复了理智,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冷哼一句道:“粗鲁!”
拓跋连城白他一眼,“你也是个大男人,摔两下又如何,事情紧急,本将方以非常之法将你带过来,若否,怕是东西送到,你便要回京了吧?”
“我不回京,难道还留在这里?”蓝玉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淤泥,白净的皮肤慢慢露了出来,“我又没有参军……”
拓跋连城目光一凝,手中兵器莫名紧了紧,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多年以前,在更遥远的边疆,也是在军中大帐,他同自己的副将商量战事,拓跋玉也身着盔甲站在其中,一如现在。
蓝玉不觉有异,将脸擦干净了直接伸手就要去拿拓跋连城手边的茶水猛灌了几口,待再定睛,才发现帐中气氛怪异,方才那怒目而视的人竟然都呆住了,拓跋连城也猛盯着他不说话,好像他头上长了仙桃。
“少将军?”蛮憨子惊诧地喊。
少将军拓跋玉,曾在边关待过一年。
蓝玉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这些人去京城时,自己却出了京城去外面查探奸细,彼此错过,因此他们倒是第一次见自己,忙解释道:“在下蓝玉,与诸位故人略有些相似,打扰打扰,就此告辞。”
说完,蓝玉转过身便跑。
他不傻,拓跋连城派人将他抓来,十之八九是又有什么麻烦找他,他可不想在这里待着。可惜他虽然知交满天下,又有一双空
空妙手,但偏偏轻功武力都不行,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下了。
拦下他的正是黑怀,蓝玉大怒,“你干什么?我还不能走了?”
“你不能走,这军中出了奸细,需要你查。”拓跋连城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我在府中教你射箭习武,你也总该拿出来练练。”
蓝玉回头,无奈叹道:“我在你军中既没朋友,又不熟悉军中事务,如何帮你?王爷莫要为难我,我还是回去看着王妃和太妃比较好。”
拓跋连城却道:“如今举国上下的注意力都在战事之上,淮南已复如常,你回京城,只会更加危险。留在此地,有些人的爪子才不敢往你身上伸。”
蓝玉漠然道:“我可以易容。”
拓跋连城目光一沉,深深地看着他,“还是,你要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禽兽不如啊,蓝玉恨不得捶胸顿足,他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咬牙愤愤地看着他,“找找找!我帮你找!但我有个条件。”
“说。”拓跋连城挑眉。
“我不穿盔甲,”蓝玉抬起下巴,扫了眼面色复杂的众副将,“盔甲太重,行动不便,而且我要能在军中自由活动,好方便我交朋友。”
拓跋连城勾起嘴角,“可以。”
蓝玉叹了口气,抱拳一拜,“那将军,消息我已经交给了这位蛮副将,现在能不能先下去休息,我已经好几天吃好睡好了。”
再不睡觉,他脑子都快爆炸了。
拓跋连城正要点头,那蛮憨子突然道:“我不姓蛮,我姓张,原名张彪!”
“……带人下去休息,”看了眼郁闷的张彪,对蓝玉道,“明日午时,再来此地。”
蓝玉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拓跋连城说得也对,现在的京城,对他来说并不安全。别无二话,蓝玉同黑怀进了个小帐篷,打水擦
了擦身体,倒头就睡。
次日天蒙蒙亮时,蓝玉在一片将士操练声中醒来,盯着头顶的帐篷看了良久,才终于起身。
床榻不远处,也已经放了洗漱的水和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两个馒头一碗臊子面。
蓝玉有些意外,速度倒是不慢,换了衣服吃了面,拿着馒头就往外走,才发现自己帐前竟然多了两个守卫。
他们道:“军师好!”
“军师?”蓝玉左右看看,没看见旁人,于是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们说我?”
“是你,”忽然,拓跋连城穿着软甲从对面走过来,上下看了看他,眯了眯眼睛,“跟我来,有事问你。”
“军师是怎么回事?”蓝玉边走边问。
“给你一个自由活动的名头,本王自是从未想过你谁能当军师,不必太激动。”拓跋连城语气冷淡。
蓝玉不置可否,咬着馒头跟上,直到了燕子林的边缘,已能看见宣阳城门的距离,方才停下。
拓跋连城沉着脸,短短数日,战争所造就的血腥已经将面前的大地染红,坑坑洼洼地表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状,可以说是满目疮痍。
这场仗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你来的时候,想必经过了小峡谷,看到了里面的痕迹,有何感想?”拓跋连城问。
蓝玉摸了下头皮,琢磨片刻后道:“小峡谷两边其实并不好躲藏,只有进去的三条小道可以藏人。但他们似乎很精确的知道单将军要从哪条小道过,是以另外两条根本没有人埋伏的痕迹。”
“有人泄密,”拓跋连城回头扫了他一眼,“宣阳内外一定还藏着一支隐秘的于阗部队,你能找到吗?”
这群人来去无踪,要找到并不简单,但只要他们有露面,就必定会有线索留下,最有可能的,便是宣扬外的林子里。
进可攻退可守,必要时还能够逃跑,蓝玉沉
吟片刻,点了点头,“找人不难,找奸细更难,我要进宣阳。”
“你认为,消息是从宣阳泄露的。”拓跋连城说得很肯定。
蓝玉轻笑,“于阗与天朝久不沟通,凡从境外出现的人,又在京城中出现的,我已经查了出来,但你的这支军队我根本不曾接触,需要时间了解。而宣阳久困,粮草又是从宣阳运往燕子林,自然要第一个怀疑。”
拓跋连城忖度许久,“你可以军师之名进入宣阳,我让黑怀保护你,我给你十天,务必将奸细还有单将军找出来,无论死活。”
单将军消失,十之八九是被那只隐秘队伍给捕获,他们藏在天朝势力范围之内,捉人为质乃是寻常。
人一定还活着,蓝玉摸了摸下巴,脑中思索着该怎么找人,却突然又听拓跋连城问:“你可有京城的消息?”
他想问的,是南王府,或者说,是太妃顾闲静与王妃苏莞然的消息。
蓝玉心下了然,想了想却道:“我上次得到的消息,是‘南王府一切安好’。”
他默了默,又道:“其实你不该为她们分心,经过叶言心一事,她们虽称不上关系亲密,但至少可以和平共处了。你安排连苏钱庄在王府四周,又让寿山寺的两位高僧暗中守护,宫中必定不敢在此时发难,她们是安全的。”
眼不见,心不定,想来虽是安全,心中却是不安。
拓跋连城想起自己走前,苏莞然对他说的话,不由摇头,“你还太小,尚未成亲,自然不懂。”
蓝玉:“……”哦,你成亲了,好了不起哦。
“回去准备吧,”收拢心神,拓跋连城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战场,“早早结束这场战争,你我便能早早回到京城。”
拓跋连城想要早点打完这场仗,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回京城,可是他没想到,这场仗,会一直打上三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