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很快就来到眼前。
京城渐渐有了动静,昨日城门前发生的事情,经过一夜发酵,终于开始在城中扩大,公皙淑慧四个字,再次被推上了人口相传的顶端。
京中太学甚至有人准备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理清此事,一国之太后,绝不可有豢养奸细之嫌!至于于秋儿所说的那些话,是个傻子也知道不能针对皇上。
御史好清名,胆大包天者不在少数,可那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皇帝真的能听进去劝?
可他昨日漠视踩踏,无情冷血,你上奏令他改正自身,没准他会当庭给你一刀也未可知。月前御史抄家之事还在眼前,他们就算要博美名,也要想想自己的家人。
南王府中,顾闲静一夜难眠,她早起去卧云台看过芸娘,那伤口上熟悉的手法似乎唤起了她不好的记忆,因此只让人好生照顾,没多久就回了明月楼。
府里少了些人,可狸奴和古陵华都还在,饭还是要吃的,又找人备膳食到了大堂。
可方才落座,顾闲静和狸奴、古陵华便愣住了,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两人,表情极其古怪,总觉得有一股残存未已的战火正在燃烧。
拓跋连城依旧戴着面具,只是面具下的嘴角是乌青的。蓝玉也是风度翩翩,奈何眼睛下面也是乌青的。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市井斗殴才能产生的痕迹,而这痕迹居然还正好出现在他们两人身上,顾闲静仔细想了想,似乎昨天晚上她去睡觉时,没有发现两人有什么矛盾啊。
“你们……”沉默良久,顾闲静还是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沉默不语的两个人抬起头,扫了对方一眼,蓝玉率先冷哼,言出必行地开始告状,“太妃!南王昨儿见不到王妃,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您瞧瞧给我揍的,快毁容了都!”
难看是难看,毁容倒是未必。
怎奈何顾闲静心疼呢?她惊愕地看向拓跋连城,“连城,玉儿说的可是真的?”
拓跋连城想说不是,但说了不是后,顾闲静必定会追根究底,他就不得不回答原因,那苏莞然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想了想,拓跋连城再嫌弃地扫了眼旁边的蓝毛乌眼鸡,翻了个白眼,“小孩子脾气,还学会告状了。”
“真的是你?”狸奴都忍不住出声了。
古陵华忍了忍,也没忍住,“不是,你做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也……”
“什么意思?”蓝玉顿时不满了,“我看起来很弱?”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古陵华文质彬彬道,“你只是没有南王殿下强而已。”
蓝玉:“……”
狸奴心有灵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失笑地拉了下顾闲静的手臂,“太妃,您别管他们,年轻气盛,上火了打一架也是有的,放心,连城会让着蓝玉的。”
顾闲静也看出了些许门道,端着饭碗莫名心情好了些许,只是叹道:“知道莞儿入宫,你们心里不好受,可也不用这么发泄啊,这大冷天的,若是磕了碰了,留了疤怎么好?风吹着也痛不是?”
拓跋连城嘴角一抿,意味不明道:“是啊,脸上受了伤,风吹着也痛。”
蓝玉正要吃饭,闻言顿时有了加重的负罪感,表情都扭曲了一瞬,瞥他一眼道:“南王妃一夜未归,你这个南王怎么着也该进宫去看看吧?”
“当然,”拓跋连城拿起一个馒头,三两口解决,站了起来,“诸位慢用,事急从权,我就不费礼了,这就进宫。”
顾闲静一愣,“呃,再喝完汤吧?”
“不用了,天上不是飘着雪吗?”拓跋连城潇洒地挥挥手。
众人:“……”不是,那雪能当汤喝吗?
拓
跋连城仿若未觉,策马往皇宫而去,昨日朝后,今明两日则不上朝,宫里应该正查着于阗奸细的事,公皙淑慧的态度,总要亲眼见过才是。
“不知道你醒了没。”拓跋连城加快了速度,“天都亮了,也该醒了。”
天亮了,苏莞然得去向太后请安,只是没想到会和新任皇后打了个照面。
公皙华端庄秀美,正陪着公皙淑慧说笑,公皙淑慧今日精神似乎格外得好,见谁都是一张笑脸,好像昨日之风波全然不染己身。
可那么大的事,她真的不在乎吗?
这件事不说苏莞然,就是公皙华都很好奇。
公皙华性子恬静,同苏莞然对视一眼擦肩而过,没打算攀谈。不过苏莞然也能理解,毕竟她是公皙华在宫中也不怎么得宠,这个硬塞进来的皇后全靠公皙淑慧护着,拓跋陵甚少去见她。
现下京中流言广传,做不过是传皇室奸宄,太后心肠,明眼人大概都想过皇帝其实更适合谁。
而这个“谁”,公皙家除了公皙淑慧,其他的人还是少去沾染得好,倒是如此,也省了苏莞然一番奉承功夫。
苏莞然依旧穿着宽大的衣服和披风,用布缠了腰,乍看起来就像是吃撑了的。而且她现在顶着一张肿胀的脸,别人看见了,也只会怀疑她是太胖。
昨日的太医若不是知道苏莞然的状况,早就同南王府沟通过,所以才能处变不惊,还暗戳戳地给了她几颗安胎药丸。
公皙淑慧见她来了,也笑着说了几句,无非就是问问住得习惯不习惯,脸上的伤痛不痛,顺便试探下她准备住多久。
苏莞然的回答很有意思,“太后,我觉得这不能看莞儿,得看王爷。王爷若是不能下定决心保护我,只怕我回去也坚持不了几日。”
公皙淑慧瞬间明白,似笑非笑道:“好你个莞儿,这是要等着
南王屈尊降贵来求你啊?”
“只是陪个罪罢了,谁让他不帮我。”说到这里,苏莞然面色不动,续又道,“再说了,若是拓跋连城没有妥协的心思,就说明他心中也怀疑莞儿了,回去了也无用。”
“这倒是,”公皙淑慧看看她那张脸,实在惨不忍睹,叹道,“也罢,你就养好伤,待脸上好了,他又求到哀家这里,哀家就下一道懿旨,勒令顾闲静不得再欺负你。”
苏莞然大喜过望,心中却想着,她倒是更喜欢公皙淑慧一道懿旨把城外的军队调走,可惜,这军队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
出了慈宁宫,苏莞然便往画阁而去,她如今是太后的贵客,只要不犯禁、能通报,哪里都可去,倒是让好些不起眼的宫妃巴结了一番。
有的宫妃据说已经入宫五年,但皇帝却从没召幸过她,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嬷嬷,苏莞然听了晃神,在御花园中愣了许久才婉言告辞。
离开御花园,苏莞然便揉了下胳膊,“这宫里不受宠的妃子也太可怜了吧?那位美人若放在外面,求亲者必然络绎不绝,择一门好亲事也容易,但如今……”
“王妃是在可怜她吗?”
琴丫头回头,看看身后慢慢跟着的宫女,才低声道:“王妃,这宫里的女人固然可怜,但最可怜的还是伺候人的丫头。”
“那位良人您看着凄苦,可每个月都是有月俸的,只要不乱用,得过且过足够了。”琴丫头叹道,“她不过是想着争宠,所以才故意四处找人脉托关系,用钱贿赂各处公公、宫女、嬷嬷、侍卫。”
“可惜啊,皇帝可没有钟情一说。”
苏莞然微愣,“没有吗?”
琴丫头张开嘴,正要说话,一个清冷的声音却从假山旁传来,“当然有。天下男子皆有钟情一说,得看此人是否愿意钟情,且又是否能
够遇到那个让他钟情的女子。”
这声音一出,苏莞然和琴丫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欲走,却还没出两步,那声音陡然冷了下去,“给我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苏莞然闭了下眼睛,“……今儿不适合出门啊。”
琴丫头见状,讪笑两声,“当然王爷是不一样的,那……王爷王妃慢慢聊,琴儿先带诸位姐妹找地方叙叙旧。加油哦王妃!”
“……”苏莞然白眼一翻,拿手蒙住脸,一个转身,笑吟吟道,“连城,你怎么进宫了?我才写了家书回去呢。”
“家书?”
拓跋连城盯着她的脸,那张秀美脸庞比昨日大了一圈,红肿的痕迹还在,嘴角的裂痕也在,看得他心头火气,却压抑着脾气,深吸口气,将自己怀中的纸团抓出来。
“你是说这封满嘴平安快乐的东西?”
苏莞然瞪大了眼,上前一把将信拿了,“你干嘛啊!这信还得拿回去给母妃看呢,你怎么揉成这样了?你……”
“你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一封信算什么?你怎么不干脆给我一耳光,让我看看自己的无能?”
苏莞然的手一拿下来,那脸上的惨状便给了他迎头痛击。
苏莞然这才抬头去直视他,却立刻发现了他嘴角的淤青,神色一变,“这怎么回事?你跟谁动手了?”
拓跋连城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按下心头的郁闷,“你也知道什么叫担心啊?”
“废话!”苏莞然上前,伸手在他嘴角碰了碰,心中有些难受,“是蓝玉告诉你的?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愧疚?”
“我喜欢自虐。”
拓跋连城说话毫不客气,可见是真的生气了,可他抬起手,却又极其温柔地轻抚她的脸,低声道:“以后,不要如此了,我会心疼。”
苏莞然感动地眨眼,正要点头。
“哟,这不是皇弟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