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凤凰浴火

  三更半夜,皓月高悬,薄雾浓云遍布莲池。

  清风舒尔,带走一缕看不见的燥热。

  “不。”拓跋连城言辞拒绝,竟然主动松手,转身就要走。

  苏莞然阴恻恻地笑开,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借着全身力气拉着他一坠,将人推倒在了躺椅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怕什么美人?我能吃了你,前两日不还想着让我看你?”

  前两日是前两日,今日是今日。

  拓跋连城知道顾闲静的所作所为,心情起伏跌宕,本想去明月楼里,但最后却在明月楼外站了半夜,始终没有进去。

  他不知道进去要干什么,有些话说了太多遍,但听者就是无心过耳,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定下心去看一眼半目,他还能说什么?

  “莞儿,别闹了,”拓跋连城伸手按住面具,“这面具既然戴着,便有其不能摘下的理由,等时机合适,你自然能够看见。”

  “时机合适?什么是合适的时机?还不是由你说了算?”苏莞然干脆用膝盖压着他的的肚子,就像一只狩猎的母豹,挑眉道:“你可别乱动,我身上还有伤。”

  拓跋连城眯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你以为如此,就能得逞了?”

  苏莞然信誓旦旦道:“我就是摸一下而已,一定不会乱看,我发‘四’!”

  信你才有鬼,拓跋连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不像成亲那日,他知道她手里藏着匕首,也看出了她满身的戒备,两人近在咫尺,中间却好像隔着高墙。

  她现在都敢往自己身上爬了,得寸进尺,倒是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拓跋连城沉吟半晌,忽而有些忍俊不禁,“你的话,不可信。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苏莞然登时眼睛一亮,“不过什么?”

  拓跋连城玩味地挑起嘴角,按住面具的手忽而抬起,遮住了那双灵气逼人的

  双眼,轻声叹道:“这样,就可以。”

  苏莞然默了一下,“……你就这么害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难道你不是个美人,而是个丑人?怕我嫌弃?”

  “你一摸便知,还是,你需要我口头解释,放弃这个机会?”

  拓跋连城语提三分,似笑非笑道:“还有,你为什么忽觉得我是个……长相不错的人?你在心中想过很多遍?”

  废话,这满京城谁不曾幻想过无数遍?

  这样的废话说出来也多余,苏莞然决定沉默,手指却沿着那轮廓流畅的下颌往上移动,触及面具之事,微微一顿,而后干脆利落地揭了他的面具。

  拓跋连城默了默,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你可知你现在的动作,就像山贼头子在欺负良家妇女?”

  苏莞然脸色一红,“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别说话。”

  破坏气氛。

  拓跋连城哑然失笑,意趣盎然地扫了眼她的手指,竟真的没有再开口。

  指尖若软,似若无骨,还带着夜晚的冰凉,拓跋连城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被压得有点踹不过气,苏莞然用的力气倒是不小,却不知,若是他真想挣脱,像上次一样将人掀出去,还是轻而易举。

  苏莞然心中不无忐忑,手指移动的速度也不由得放慢了,指腹从自己早以及看过的鼻尖往上爬,在脸颊处逗留一二。

  那常年在被面具挡住的皮肤细腻柔滑,比之闺阁保养得当的女子亦是不差,很难想象这会属于天朝战神,那个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将军。

  苏莞然停了停,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按住那双眼睛。

  “你干什么?”拓跋连城忍俊不禁,从嗓子里发出几声闷笑。

  “我仔细想了想,你蒙住我的眼睛,让我看不见,但你却又看得见我,有些不公平。”苏莞然一本正经道。

  拓跋连城

  默了片刻,竟还当真细想了想,却又突然回神,好笑道:“你蒙住我的眼睛,又能如何?我们就这样互相遮掩一个晚上?你不准备睡觉了?”

  这样的公平,不觉得有些滑稽。

  苏莞然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按住他的手在眼帘上微压,手心好似被羽毛扫过,痒痒地,苏莞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是睫毛。

  那章银黑色发青的面具挡住了大班长量,只漏出了下颌和一部分的额头,真正让人着迷的还是那双眼睛,那双黑白分明,时而深邃阴沉、时而明朗清亮的黑色凤眸。

  苏莞然忽地松开手,从躺椅上走了下去,快步走到了亭子外面,隔着纱幔看向拓跋连城。

  拓跋连城正慢慢起身,宽阔的肩膀侧着,修长有力的手臂半支着下巴,那张脸在纱幔后正看着她,可无论如何探究,都只能看见朦胧模糊的轮廓。

  “不摸了?”拓跋连城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了上去。

  苏莞然下意识扶了扶发髻,食指在金簪之上轻轻划过,心情莫名不爽起来,“摸来摸去有什么意思?你就是……你不让看就算了,我睡了!”

  拓跋连城挑了挑眉,看着快步离去的苏莞然,嘴角微微一勾,“不是不让你看,是不能在府中看,过些日子……就可以了。”

  良夜转瞬,拓跋连城抬起头,在亭中深深吸了口气,“母妃,母妃啊……”

  ……

  花灯骨架在第三日扎好,苏莞然将自己那勉强算是满意的凤栖梧桐彩纸画拿了出来,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种程度想要拿下魁首,简直异想天开啊,要是子默在就好了,凭他的脑子,什么好法子想不出来?”

  苏莞然第一次真心体会到了那句话,何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小凝拿着自己的水蓝芙蕖花灯在旁看得津津有味,猛然听到这句话,怔了

  一下,无意识道:“说起来,少爷在宫里待了也快一年了啊。”

  当初在苏府长年累月都出不得门,如今入了宫,越加连极少有的出门机会都没有了。

  她还记得,当初入京前,大家可是说好了要一起看花灯的。

  苏莞然默了默,摇了摇头,“小凝,收拾一下,等花灯会过后,咱们就将自己的花灯带进宫。”

  虽然他人去不了,但总归看看花灯模样也是不错的。

  小凝眼睛一亮,“好啊!”

  这时,却见黑怀从外面走进来,站在门口轻笑,“王妃,王爷让我来给您送样好东西!”

  好东西?

  苏莞然同小凝对视一眼,站起来问:“什么东西?”

  “在这儿,”黑怀从身后拿出一卷厚纸,两手捧着,面带笑容道,“王妃请看,这可是王爷花了三天时间才画出来的,王妃定然喜欢。”

  苏莞然愉悦的“哦”了一声,“他倒比我想象中的要闲么,还有时间画画,我看看,这是什么……啊!”

  话未说完,苏莞然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看着手中的东西张口结舌,下意识念起了之前两人在房中翻书时看到的一段话,寥寥数语,说尽新生。

  《淮南子》云:“火气之精者为日。”

  凤凰火精,是为神鸟,乃日之征象,亦为“金鸟”。

  此画连贯看去,其外十二片七片,皆是惊鸿之火,其内六片,新生、成长、浴火、重生、飞耀九天、与日同辉,画工精细,让人不无叹服!

  “王爷说了,这凤凰浴火的意头极好,最是适合王妃的,”黑怀又道,“只是画意太满,王妃另行临摹之时,还得找一张大些的纸,落些留白才好。至于出来的效果,王爷就不能保证了。”

  苏莞然抿了抿唇,“好,我知道了,你、你回去告诉他,我很喜欢这个,等做好了,再给他看。”

  黑怀

  摸摸鼻头,“好。”

  明明倒是在同一个院里,却还要他来传话,这两个人真是……

  小凝兴奋地拿过那几幅画,越看越是惊叹,“这火苗画得太细了,这才三天吧?短短几日就有这要精巧的构思,难怪王爷这些日子都是早春晚归,原来在忙着这些,我还以为咱们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呢。”

  “你是被那百花宴给影响了吧,”芸娘走上前来,看了看有些出神的苏莞然,淡淡笑道,“前面的百花宴布置得极大呢,听说还是红色打底,活像是在布置喜堂。”

  苏莞然却没听到她们的话,捂嘴笑了两声,拿着凤凰浴火画像往屋里走,边走边道:“芸娘,关一下门。”

  “啊?”芸娘奇怪,“王妃要在屋里画,为何要关门?”

  “秘密,”苏莞然回眸一笑,绰约娉婷,“这宫灯做好了,才给你们看,现在不准偷看,谁敢偷看,谁到时候就别去花灯会了。”

  芸娘同小凝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算什么?

  苏莞然明明就是想给拓跋连城一个惊喜。

  这一关门,就是两天。

  拓跋连城想敲门而入看看,苏莞然却直接打开门将他堵在外面,说什么也不准进去看,就连用膳都搬到了亭子里。

  拓跋连城哭笑不得,“不就是一个花灯,这原画还是我出的,你藏着掖着干什么?难不成是嫌弃太难看,不想让它见人?”

  苏莞然泰然自若,一脸从容,“勉勉强强吧,看起来还算过关。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我还没弄好呢,等小凝从库房里拿出几个宫铃来挂上,做成了成品,再看不迟。”

  放下筷子,拓跋连城定定地看着她,“你准备得这么神秘,花灯会那日,若是评不上魁首,岂不是会很失望?”

  “有什么失望的?”苏莞然微微一笑,“魁首的花灯再精致,也没我的好。”

  (本章完)